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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士子风流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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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二十六章:胜之彰武

  众人肃然恭听,一个个不敢吱声。!

  徐谦眯着眼,喝了口茶,道:“年末了,反正各府各县的衙门也是无所事事,那么就不妨,请福建、南直隶府县的官员到杭州到宁波来,让他们切实的体会一下新政,浙江是敢为天下先,可是南直隶和福建的官员虽然总是听新政新政,却不知新政到底是何物,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才让人踏实嘛,因此,就让钱粮局出这个银子,让各地主官齐聚于此,大家洽商也好,带他们走一走看一看也好,如此一来,大家心里有了底,才能有样学样是不是?”

  这个主意,倒是不错,众人纷纷颌首点头,道:“大人说的有理。”

  徐谦微笑,看向王艮道:“既然如此,那么就请王先生草涵。至于招待事宜,怕是要劳烦汪知府了。”

  汪知府道:“下官敢不尽力。”

  简短的会议之后,徐谦只是暂时定下了调子,南直隶和福建二地的新政既然已经势在必行,眼下的问题只是如何推行的问题了。

  不过许多事也不必急于一时,现在徐谦升任总督,终究还是让人格外喜悦,许多人还要将这喜事慢慢消化才好。

  而紧接着,朝廷的圣旨又来了。

  宫里的动作很快,他的奏书一到,朝廷便有了主张,升任赵明为浙江巡抚,汪知府为浙江布政使,至于汪知府的人选,则是由朝廷抽选,这个决定,宫里出了不少的力,显然也确实是顾忌到了浙江的特殊情况,毕竟浙江新政,宫里是得利不少的,每年这么多银子哗啦啦的往宫里的内库流,新政出了差错·嘉靖大兴土木的算盘就要落空了。

  当然,又一个重大的消息传来,在大漠,明军与鞑靼铁骑遭遇·双方鏖战,明军大捷,斩首七百余,虽然自身的伤亡也是不小,不过正面对敌,能有这样的战绩,已经足以庆贺一番了。

  为了表示没有冒功·出关的明军已经将首级还有百余俘虏尽数押解赴京,显然是因为平倭之战的影响,使得朝廷对捷报存疑·而现在,只要见了俘虏,那么就几乎可以确信,大捷并非虚言。

  朝廷很是振奋,而嘉靖天子在吃了丹药之余,还下旨赏赐了相关的人员。

  只是接下来的事就有些麻烦了。

  根据奏报,此次之所以能如此顺利,在于大同神机军的火器,据说神机军自从列装天津制造局的火器之后·战力极大提升,以往神机军在城墙上有很强的防守能力,可是一旦遭遇野战·战力便大打折扣,这一方面,是因为野战除了车阵·并无屏障,另一方面,直面铁骑,心理所受的压力也是不小。

  而由于天津制造局火器质量较为稳定,极少发生炸膛的现象,再加上无论是射程、射速还有装填火药的速度也大大提升,在以往·面对铁骑,能有一轮射击时间就已经难得·甚至许多人还未做好准备,挎着战马扬着大刀的铁骑已是冲入阵中,根本没有神机军发挥的空间,可是现如今,装填的改进,使得时间越来越短促,这就给予了足够多的时间让神机军在装填火药以及射击之后,能够从容退出前阵,将前阵交给后方的刀盾、长枪的军马。

  便是宣大总督,也在奏书之中不吝溢美之词的大大赞扬了一番天津制造局的火器,并且,希望朝廷能够继续采买。

  丘八们不但对火器满意,便是天津制造局的行军被服、帐篷、甚至是水壶,亦是十分认可,他们可不考虑朝廷的现实情况,吵吵嚷嚷的要求大量采购,甚至不免说一些重话,说是若无天津制造局军械,一遇战事,恐有覆没之虞。

  这些人坑爹就坑爹在于,直接把一个天大的麻烦丢给了兵部和内阁。

  你若是采购,银子从哪里来?可你要不采购,真要是兵败,就算没有导致土木堡之变的后果,可是这个战败的结局,却绝不是朝廷能够接受的,一旦战败,许多人都要完蛋,这么大的黑锅,也不是一个两个人能背得起,战败了,丘八们就把责任推到你的身上,反正意见他们是提了,制胜的关键就在于武器,你不采购,将来秋后算账,那是你的责任。

  每每朝廷动兵,扯皮的事固然是不少,可是像这样扯皮的,却是少见,丘八们吃了秤砣铁了心,非要不可。当然,这里头的利益因素实在太大,这些人的算盘打的精细的很,当年那一批给神机军的军火,早有人暗地里盘算了一下,单单过手的油水,就是万两银子。!

  丘八们开窍了,突然感觉自己实在太蠢,平时喝兵血吃空饷,操心劳力,一年辛苦到头,也没见多少现银,能捞到几千两银子就已是极限,而且这样的吃法,不但手段卑劣,随时有背御使弹劾风险,而且边镇那边克扣军饷很容易酿成事故,一不小心,闹出个哗变,你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原来油水可以这样捞,原来吃兵血和吃空饷如此的低级,采购,他娘的才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当然,采购不但油水足够,而且对军心也有极大促进作用,毕竟官兵们拿着天津制造局的火器,用着也是放心,不必担心三天两头的炸膛,薪饷也可以如数发放,不至于让官兵们心怀不满,不必担心士气不足。

  在这种情况之下,这些人都成了讨债鬼,各种名目的向朝廷要钱,不给钱?不给钱那好说,后果你承担,将士们在大漠,许多人受不了这寒冬的天气,朝廷发放的袄子不足以御寒,而天津制造局的被服里头都充塞了棉花,靴子里也有绒毛,既舒服又保暖,现在弟兄们许多人都已经冻伤,叫大家怎么打仗?

  本来好好一个大捷,结果却是阄到这个地步,朝廷一下子头痛了。

  将士们出关在外,你若是对他们的要求不予以满足,显然是说不过去的,于情于理,你也该有所表示。

  可是表示就是银子,而且是大笔大笔的银子,户部那边折算了一下,若是要全部满足这群丘八的要求,朝廷至少也要拨发纹银八百万两银子以上,就这,还只是今年的数目,因为许多东西是损耗品,到了来年,数目也不在五百万以上。

  粮草朝廷可是敞开来供应,现在还要这么多银子砸进去,且不说国库没钱,就算有钱,那也不给你这样糟蹋。

  给还是不给?

  廷议的讨论很激烈,兵部尚书是极力给的,户部尚书梁藤,居然态度模棱两可,反倒是礼部尚书跳出来,狠狠的痛斥一番,而内阁这边也在摇摆不定,因为杨一清是懂兵事的人,当然也知道边镇那边的情况,朝廷供应的军马、兵器、火器甚至诸多军需用品,确实是不堪入目,这些东西,平时窝在关隘堡垒里用着还凑合,可是出了关,靠这些东西去杀人,杨一清觉得很玄。

  只是这种情况,其实一直都没有得到改善,也根本就没有改善的方子,那些放一枪就炸膛的火铳,还有砍一刀就卷刃的刀剑,在这些背后,有一条十分完整的利益链接,绝不是一个人能够触动。

  而现在,边镇提出了另一个办法,那就是索性改供应为采买,这个法子是可行,只是杨一清他老人家就算把自己卖了,也换不来这么多银子。

  至于兵部尚书极力赞成,一方面是利益因素,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不想背黑锅,身为兵部尚书,边镇的情况他多少也有些了解,丘八们绝不只是威胁那么简单,现实的情况也确是如此,一旦兵败,或许内阁的诸公们还可以推诿,他这兵部尚书难辞其咎,所以为了保住自己的晚节,他必须极力赞成这么做,毕竟银子不是兵部出,可是责任却在兵部。

  讨论的结果是,是该采买一些,接下来要讨论的问题是,钱从哪里来?

  内库虽然拨发了不少银子,可是这些银子,统共也只余下了三百余万,除了留下一笔银子以备不时之需,真正能动用的委实不多。

  于是,大家的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了户部尚书梁藤的身上。

  户部是你当家,既然如此,银子的事肯定是由你操持。

  梁藤拿出了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发债。

  这个办法一提出,立即遭来了许多的质疑,朝廷发债,让富户和贵族们购买,为了鼓动大家的积极性,当然得考虑利息,户部取用五分息,也就是你放一百两银子给朝廷,朝廷每年,还你五两银子的利息,三年之后,再将本金奉还。

  而质疑主要是出自两个地方,一个是这样做真能筹措到银子,另一个是现在借钱爽了,以后还钱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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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二十七章:恭喜你 你被坑了

  质疑归质疑,可是火烧眉毛,朝廷实在拿不出更可行的法子,于是乎,朝廷终于发债了。

  发债是户部负责的,具体发多少债,这倒是很符合大明朝廷的风格,有多少发多少,不设上限。

  这和他们印银票的思路如出一辙,一万两银子也该往一张小纸片上去印,结果导致纸钞泛滥,以至于到了现在,人家根本就拒收银票。

  结果谁晓得,户部放出去的债竟是火了,一下子,竟是引来了抢购,几天的功夫,就兜售掉了六百多万纹银的债券。

  其实京师里头,有的是大富,比如崇祯年间的时候,一年的岁入只有那么丁点,可是后来李自成进京,抄了大臣们的家,足足搜出纹银七千万,而国库和内库搜出的银钱几乎不足挂齿。

  可见大明藏富于官‘民’,畸形到了什么地步。

  六百多万两纹银一到手,朝廷的底气顿时足了,便是内阁那边也是心花怒放,六百万两纹银啊,这笔银子居然如此轻易就到手了,现在想想,从前为了几十万两银子的开支吵得不可开交,还真有些搞笑。

  现在的问题就在,这些银子怎么用,甚至还有人提出,应当继续放债,不但要在京师放,还要在天下各省去放。

  当然,也有人提出质疑,放债固然是能得来真金白银,可是以后还账怎么办?现在手里的六百万纹银,每年付的利息就需三十万两,三年下来。足足百万,到时候还要奉还本金。朝廷这么点岁入,足够折腾吗?

  可是对有些人来说。大不了到时候再借就是,所谓卯吃寅粮,三年之后,放更多的债券出去,再还清三年前的债,手里或许还有剩余。

  于是有人目光短浅,有人考虑长远,又是吵作一团。

  其实说那些大肆借债的大臣目光短浅,却是冤枉了他们。他们早就想好了,他们是谁,他们是朝廷啊,朝廷借了你的银子,你敢催帐?再者,你的这些债券,到时候真要还,大不了朝廷印几张百万两的银票出来还你,你不要?不要就办了你。

  这种思想的人大有人在。对他们看来,信用这东西是不用讲的,现在国库缺钱,自然能捞一笔是一笔。

  只不过。梁藤拿出了债券的账簿出来,所有人哑火了。

  许多人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甚至有人傻了眼。

  福王、璐王、荆王、淮王、襄王,单单是宗室亲王。就足足有二十九个,再有各种宗室旁支。竟是达到了百人之多,这些人多则数万,少则数千,竟是人人都有份。

  除此之外,还有黄锦,还有诸多国公,甚至还有一些朝廷大臣,一些地方上的豪族,亦是购买了不少。

  这些人有一个特点,就是都不太好惹,而且呢,又拉不下脸皮来买卖,人家都在做买卖发财,他们是坐吃山空,而这个时候,兜售债券的人出现了,自然是说的天花乱坠,就仿佛是不买这个债券,你一辈子要抱憾终身一样。

  再加上人家都说了,朝廷有难,要度过难关,你总得意思意思,这些人家里多有些浮财,闲着也就闲着,或多或少都会买一点,还有人扬言,这只是试水,若是当真如说的这般好,将来家里的浮财,都要砸上去。

  毕竟银子放在缸里,十年一百年都还是那些银子,可既然朝廷放了债,却是钱生钱,利滚利,至于朝廷欠债不还?这就不是他们所考虑的问题了,为何卖债券的宗室和豪族多,而商贾却是少的可怜,原因很简单,商贾怕朝廷不认账,可是这些人要是帐收不回来,却是要找人算账的,谁当政就找谁,忽悠到大爷头上,你们这不是自己作死?

  满朝文武们这一下傻眼了,许多人甚至感觉,自己被户部尚书梁藤给坑了,不过现在,似乎钱已经借了,你就算原封不动还给人家,人家也是要利息的,国事艰难啊,谁拿得出?拿不出,那么只能先花着,可是银子怎么还,眼下只能捱过一时是一时。

  这朝廷里出现了一个很可笑的现象,许多人抨击户部尚书梁藤,说他尸位素餐的有,说他荒唐的有,说他不理部务,只晓得搞三搞四的也有,可是一提到要弹劾这位仁兄,甚至让这位仁兄滚去南京,大家却都不吱声了。

  债券的是梁藤提出来的没错,却也是内阁同意的,现在债券放了出去,大家却发现,对这债券的知识,他们是十分贫瘠,至于这银子怎么还,他们绝对没有任何的想法,也拿不出任何可行的办法,这种事,非梁藤来不可。

  内阁这边,为这事伤透了脑筋,最后索性什么都不想了,银子反正是借来了,而且是以朝廷兴兵的名义借来的债,你总不能不拨出去,于是乎五百万两银子解送边镇,责令他们采买军需,留下一百万两,暂时为明后年的利息做长远打算。

  一封书信,也迅速的传递到了杭州。

  书信是梁藤写给徐谦的,算是一封私信,徐谦看过了信之后,露出了喜色。

  朝廷这个陈腐的机器,终于要在自己的推动下,慢慢的动了,新政,新政,他们都说新政不好,可是想要还债,就得新政,甚至是更改税制,不进行改革,三年之后,保准有人要完蛋,可是一旦要改革,那么现成可行的办法也只有新政。

  其实这么做也是不得已,可是不让朝廷命官们尝一尝失地地主的滋味,他们肯乖乖向前走吗?

  虽然这还只是开始,朝廷不会这么快束手就擒,只是走了这一步,算是为将来徐谦卸任总督之后,徐谦入朝埋下伏笔。

  “大人。”这书信幕友王艮也是看了,王艮一脸疑惑,道:“大人如此处心积虑布置了此事,到底剑指何处?”

  徐谦淡淡笑道:“你看到一头牛,他不肯往前头,你会怎么办?”

  王艮沉吟道:“以利诱之,又或手持牛鞭,对它恫吓。”

  徐谦点头,道:“浙江新政,这就是利,要让大家看出新政的利处,可是呢,单单让人看到了好处还不成,毕竟新政是恒古未有,而这朝廷里头,也多的是一些食古不化之辈,那么,就要用鞭子抽他们,这些债券,就是鞭子,他们有本事就赖账,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找那些阁臣们算账。可想要不赖账,凭着现在国库的收益,只怕这一辈子也还不清,还不清怎么办?”

  王艮道:“自是加税。”

  徐谦点头:“要加税也不容易,国朝百年,哪一任宰辅,不想加征一些税,可是哪一次能成功,阻力重重嘛。要解决国库的难题,其实有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新政,以新政重新定制税制,制定律法。这些东西,眼下我们也没有必要深谈,时候还早呢,先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吧。”

  王艮笑道:“据说有五百万两银子押解至边镇,那天津制造局,怕又要火上一阵了。”

  徐谦也笑了,道:“不错,徐阶已经写书信来,说是天津制造局现如今生产规模,已是去年的三倍,即便如此,依旧还是不足以解决眼下的需求,许多商贾,都在扩产,咱们浙江这边呢,也不能甘居其后,浙江乃是新政的样板,自然而然,要维持住对天津的优势。”

  王艮道:“这倒是真的,还有一件事,总督衙门已经发了公函出去,眼下是岁末,许多官员已经动身,怕是半月之内,便可在这里齐聚,至于一些偏僻些的地方,也命同知、县丞、主簿人等动身,要观摩新政。不过,眼下那自称是西班牙佛朗机的特使,已经到了杭州,一直想求见大人,大人为何不见。”

  特使是在一个月前到的,这事说起来,还和在双屿港时有关,吕宋王子前来求援,希望大明出兵光复吕宋全境,西班牙人听闻之后,若是在数年前,或许可以对此事置之不理,可是随着江南半壁逐渐开始放眼汪洋,已经渐渐意识到,大明的态度,可能影响到他们对远东的既定政策,为此,他们选择了接触和洽商,希望能够尽快解决这个问题。

  徐谦满不在乎的道:“不必理会他,再晾一晾吧,是了,周泰那边,可派人盯梢吗?”

  王艮道:“周泰昨日回来衙门,就和老夫说过这个事,说这个特使很是不甘寂寞,四处都在浙江打探消息,甚至还去过一趟新军大营附近,似乎想要摸清我们的底细。”

  徐谦莞尔一笑:“那就让他摸,无妨,他摸得越清楚,对我们越是有利。海路安抚使司那边说,西班牙佛朗机在吕宋、台湾一带的人马,至多不过八千人,只有等到他们有了畏惧之心,才知道厉害。才会真心诚意,和我们谈。”

  王艮道:“不过是一群藩夷,大人何必如此?”

  徐谦只是笑笑,没有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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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二十八章:刮地皮也太狠了

  徐谦的格言就是在其位谋其政,吃着咸菜萝卜是没有必要操庙堂的心,可现如今身为直浙总督,他要操的心可就不少了。

  眼看到了年关,各地的官员已经陆续抵达。

  总督衙门的构思是是请大家来看看新政的成效,不过大家心底却都在琢磨,八成是新任总督要来显摆官威的。

  不过新任直浙总督,还真是不太好惹,比起前任方献夫来,徐谦显然实力要雄厚的多,威慑力也大了许多,相关于他的许多传言,都让人不寒而栗。

  不管大家怎么想,反正人是来了,足足有一百多人,徐谦并没有急于召见他们,而是让杭州府新任知府进行招待。

  自从赵明升任了巡抚,汪知府成为了汪布政,这新任杭州知府也急忙到任,他是南京户部的郎中,如今调任知府,在南京户部的时候,大张旗鼓的反对新政,现如今呢,一看形势不对头,立即拥护新政了,上任以来,亲自走访了许多工坊,召集属官研究新政得失,无论走到哪里,轿子里总要放那么一份明报。

  人就是如此,见风使舵的人见得多了,徐谦也不以为忤,这位张知府,单名一个业字,如今也晓得百官到杭州来乃是总督大人关心的事,所以办起来格外卖力,既然总督大人不急于召集大家说话,那么按照流程,就该带大家走一走看一看了。

  杭州靠着西子湖畔的一家规模巨大的船坞里,迎来了数十上百个官员。

  领头的就是张业,轿子一顶顶的停在工坊外头。许多人兴致盎然的下了轿,张业招呼大家道:“诸位。诸位……这便是福泰船坞,请……”

  船坞的东家。已经提早收到消息,连忙赶来,兴匆匆的道:“诸位大人远道而来,幸会,幸会。”

  这东家显然也算是见识些世面的人,倒是没有过于前倨后恭,领着一干大人进入船坞。

  船坞的占地极大,足足数百亩,许多建筑连成一片。无数的木料由车运来,装卸之后,又有人分工进行切割,再送至各处进行加工。

  这些外地的官员,乍一看,只是觉得这船坞足够大,里头无数工匠和学徒在忙碌,竟有上千之多。

  上千人的规模,这对于现在的大明朝来说。已经足够让人觉得触目惊心了,而且这还是看得见的人数,实质的工徒,只怕两千不止。

  张业负着手。笑吟吟的介绍:“这福泰船坞,乃是杭州第二大的船坞,主要产的便是内河运行的货船和客船。杭州有船坞七十余座,这福泰船行算规模还算不小。占据前三,招募的工匠和学徒足有两千四百人。每年产船两千五百余艘,一年下来,大致八万两银子的收益,纯利亦有两万余。”

  一听到一年收益八万,许多人倒吸口凉气。

  这些做官的,很费解如此巨大的数额,要知道,一个上等的府,一年的金花银,未必会有八万,否则朝廷一年的岁入怎么会才有三百万而已。

  而一个船坞每年的净利都有这么多?

  这对许多人来说,是难以理解的,因为许多人还处在为了筹措一两千两银子,四处求告,筹足了银子之后,开始修葺县学、府学,然后四处招摇自己政绩的时期。

  虽然许多人的身家倒还算不菲,可是这都是大家想尽办法攒下来的,这里抠一点,那里收一点,遇到上等府县倒还好说,一任下来,怎么都有几千两银子,可要是遇到穷乡僻岭,怕是连这点银子都是奢望。

  只是一个工坊,一个造船的,还只是数十家之一,就如此挣钱?

  许多人震撼之余,再看这忙碌的景象,真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了。

  莫非这杭州,遍地都是黄金不成?

  那船行的东家笑呵呵的道:“哪里,哪里,老朽做的只是小本买卖,大人夸奖太过了。”

  话里头虽然带着谦虚的成份,可是却足以让许多官员用眼神将他杀死。

  这什么世道,咱们寒窗苦读,好不容易熬了个官,还没你一个小小的商贾富贵。

  张业旋即带着大家到了在船坞里转了一圈,许多的事务,都让人叹为观止,比如原木的加工,用的就不知是什么器械,用滑轮吊着,上头是巨大的铡刀,工匠们一放,一段原木便截为两段。

  其实后世之人,对明朝的读书人有一点误区,总认为读书人排斥机械,其实这是错误的,奇巧淫技,虽然古已有之,可是一般官员对这种事比较宽容,甚至在江南,有许多读书人专研杂学,比如写天工开物的宋应星,研究算法统宗的程大位,还有徐光启、马一龙、徐霞客等等。

  这些人并没有因为他们研究杂学而被人笑话,只是到了明亡之后,奇巧淫技,并且勒令读书人必须心无旁骛才成为主流。

  其实这些官员,大多就是瞧热闹,看到这巨大的铡刀,一个个叹为观止,兴致勃勃的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这里的新事物,确实超出了许多人的预料。

  紧接着,大家一起兴致盎然的随着张业看了丝纺、成衣作坊、染坊,张业自然向他们介绍:“杭州这边,近来兴起的主要是船坞还有成衣,真正的丝绸作坊,宁波那边才是规模宏大,在宁波的刘记作坊,招募的工徒有七千余人,每年二十余万纹银的买卖,一年的获利,就有四五万。”

  这些官员,这才发觉自己成了乡巴佬,一年二十多万两纹银的买卖,这是什么概念,这可是近朝廷岁入的一成了。

  “好了,接下来诸位且去杭州如意坊看看。”

  领着大家到了如意坊,如意坊商贾如云,张业道:“这里一壶茶,诸位以为多少银子?”

  许多人一头雾水,一壶茶水而已,只听说过用多少文钱来算,从来没有听说过用银子来作价。

  张业笑吟吟的道:“不多,二两银子而已。”

  这真是把大家唬的不吭声了,二两银子,若是他们不贪不占,这一年到头给朝廷卖命,也不够吃几壶的。

  那福建漳州知府忍不住道:“莫非是什么好茶?”

  张业神秘一笑,摇头道:“就是寻常茶水,茶摊上一文一壶的那种。诸位,这便是买卖,有卖有买,就是生意,诸位看那船坞,靠什么挣钱?靠的就是大家都需要船只运送货物,所以许多商贾,无论价格多少,都不远百里前来订购,还有不少船行,专门拉客拉货,每年也至少要订购上百艘船,这如意坊也是如此,商贾们要来这儿谈买卖,就免不了要喝茶,这茶水价值多少,自然是如意坊说了算,可是商贾呢,个个都腰缠万贯,会在乎这点茶水钱吗?”

  众人听的恍然,旋即许多人苦笑起来。

  张业又道:“杭州如意坊是新开的,在这里本月的交易额不过三百七十万两纹银,杭州如意坊从中抽成,本月也不过是二十来万两银子,比之宁波和京师的如意坊大大不如,京师那边,一年的交易额可达一亿之多。”

  许多人一下子接受不了,一亿多两纹银,我的娘,这未免也太让人不可思议了。

  当天夜里,所有人安排在一处客栈居住。

  虽是客栈,可是规模却是不小,许多商贾资本积累之后,再加上客商增多,使得杭州城里的客栈规模也越来越宏大,装饰也越来越奢华,杭州府衙门特意包下了这个客栈,派了兵丁把守,诸位大人们,自然也就在这里下榻,一开始,有人不免腹诽,好歹是官身,不送去驿站招待,反倒住客栈,面子上有些过不去,可是真正进了这客栈,一肚子的抱怨立即化为乌有,不得不说,这客栈比自己的衙门里要舒服的多。

  傍晚的时候,大家三五成群的扎堆,相互都在议论。

  其中有人似乎得了什么秘密,自然和人低声交谈:“诸位可知道,那杭州同知郝政的宅邸在哪里?”

  “怎么,他是地方官员,在杭州也有宅邸。”这些人都是熟知内情的人,官员在某地上任,迟早都要调往他处,所以就算有银子,那也是寄回乡中,修筑宅院,购买田亩,哪里有在客居之地置办宅子的道理。

  “人家有银子,自然哪里都可以买,诸位记得我们回来时,经过的那条什么永春坊吗,那儿都是簇新的宅子,其中有一个宅子,我听随行的差役指认,说这便是杭州同知的一处别院,占地实在不小,又是在省城这样的地段,据说单单置办,至少也要七八千两银子。”

  “这么多,他一个同知,哪里来的这么多钱,这家伙刮地皮未免也太狠了吧。”

  “你懂什么,我听那差役说,人家可没刮地皮,只是据说,他有几个亲戚,一个建了个船行,还有一个,专门做木材的生意,你想想看,同知大人亲戚家卖木材,哪家船行不要卖个面子,据说那亲戚家的木材和其他家的木材卖的价格一样,可即便如此,照样还是赚的腰缠万贯,单单杭州一地,现如今一月所需的木材,就高达数十万料,他家随便分一杯羹,这万贯家财,还不是轻而易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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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二十九章:美好的前途

  这些下榻的各地府县官员们一下子激动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

  别看大家平时人五人六,可是他们终究还是人,大家寒窗苦读,熬了几十年,做官是为了什么?

  说高点,他们是有追求的,他们希望能够教化一方,可是若是追求低一些的,他们的希望,多半就是发财了。

  人生在世,钱是必须的,更何况不少府县官员年纪都过了四旬,到了他们这个年纪,子侄已是不少了,现在不为他们考虑,还等什么时候?莫非等到自己乌纱帽没了,一家人都跟着自己吃西北风吗?

  内阁的阁老们贪墨不贪墨?他们不贪墨,为何在京师有占地百亩的宅子,为何在乡中有良田万亩?名臣和奸臣之间,唯一的区别就在于政见,看你办的是好事还是坏事,而贪墨,绝不是衡量的指标。

  就说姓商的,浙江的三元,状元之才,虽然后世不肖,可是他也是一代名臣,至少后世读书人提起他,哪一个不要生出敬仰之心,可是商辂出身身份并不好,家里也不殷实,可是致仕的时候,家里就已经有良田万顷了。

  更不必说眼下这朝廷的两个阁臣,哪一个现如今不是非富即贵,他们的钱,哪里来的?

  阁臣都能弄银子,还不妨碍他们被人敬仰,可见贪墨实在不算什么太大的污点。

  可是阁臣要楼银子实在轻松,他们要做的,就是躺在家里。每年的冰敬炭敬,天下的官员就会乖乖的将钱财往他家送。人家不必剥皮敲骨,也不必伤天害理。地方官却是不成。

  地方官常用的贪墨手段,最重要的就是损耗,损耗又分官粮损耗和火耗,官粮损耗现在朝廷办的严,户部已经把损耗定死了,要是你再多拿,交不出粮来,后果你自己承担。而火耗似乎也不太靠谱,因为每个府县所收的税银实在少的可怜。有个几千两就算不错,算上火耗,你能拿多少?

  岁入纹银两三百万的大明朝毕竟不是百年之后的那个岁入上亿纹银的朝廷,你收的税银连人家一成都没有,人家单单一个火耗,就能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可是到了你头上,怕是一千都未必有。

  当然,除了这些。还有许多其他手段,比如勾结地方豪强打官司,地方豪强杀了人,怎么办?衙门八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再有就是打赈济的主意,层层克扣一下,也能捞来不少油水。还有修筑河堤的时候,在河堤上动一动手脚。

  这些手段。最是伤天害理,而且就算是贪占。委实也不多,说白了,还是没钱,你这里遭灾,朝廷拨下来的钱粮能有多少?要知道朝廷每年的岁入也不过这一些,户部要克扣一层,到了省里又是克扣一层,到了府里又是一层,到了你这个县里,几乎只剩下蚊子肉了,你连这点都拿,只为了这点钱粮,惹得饿殍遍地,你于心何忍。

  其实大家都是读书人出身,道德观还是有的,只不过这个道德观,最终向现实折腰了而已,谁都晓得这样做伤天害理,谁都不想去做这等生孩子没屁眼的事,可问题就在于,你若是不做,饿死的就是你,你子子孙孙都得倒霉,跟着你受穷。

  你看一些故事说的多好,某生祖父曾官拜侍郎,可是两袖清风,因此家贫,为了读书,如何如何刻苦用功,最后又如何如何抱的美人归,如何高中进士。

  这个故事是以喜剧收场,可是听到的官员却是毛骨悚然,富不过三代啊,更何况辛辛苦苦做了官,给子孙一丁点都没有留下,这还叫官吗?指望自己的子孙将来能高中,还不如现在多搂一些银子实在。

  于是乎,官员们就造就了一种双面的性格,一方面,他们之乎者也,满口都是圣学经典,讲的都是道德教化,可是另一方面,他们却又都不得不去四处搜刮钱财,纵然御使弹劾,纵然可能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他们依旧乐此不疲。

  而浙江的事,让他们一下子,仿佛找到了指路明灯。

  原来银子可以这样赚,不必去伤天害理,不必逼得让人活不下去,只需要让自己的亲眷,随便倒卖点东西,便可腰缠万贯,挣来几辈子的浮财。

  这样的获利不但高,而且得来的银子,也干净了许多,就如那位同知亲戚倒卖木料,木料本身就有很大的利润,仗着那同知的关系,还怕木料卖不出去,他们的价钱,和市面上的价钱可是一样,这就不是强买强卖,既然是关系户,而且木料价钱和质量和其他人倒卖的一样,人家当然更倾向于选择同知家的木料,毕竟将来总会有照拂,而单单卖木料,据说一年的收益,就可高达七八千两纹银,有了这些钱,二手商直接购下一大片的林场,自己伐木倒卖,只要销路不成问题,来年的收入,怕还要再节节攀高。

  除了木料,据说还办了丝纺,现在丝纺这么紧俏,又有同知大人在背后坐镇,还怕亏本不成。

  一个同知,算是什么东西,说的难听一些,同知品级高,可是住在这客栈的,多是知府,就算是各县的县令,那好歹也是一方的霸主,同知毕竟是佐官,佐官都能挣来这么多银子,咱们为什么不能?据闻这同知一年稳打稳的收益至少纹银万两,相比这位杭州同知,这些个同僚们实在觉得惭愧,因为他们冒着杀头风险,还要做下许多伤天害理的事,每年的收益,却远远及不上人家一根牛毛,人家是躺着挣银子,就算有御使弹劾,可是人家这是贪墨吗?人家这不是贪墨,人家只是有亲戚做买卖而已,大明朝可没有规定,官员的眷属不能做买卖,人家既没有强买强卖,也没有以次充好,简直就是商贾的典范,是新政的楷模。

  整个客栈,到处都在流传这种消息,甚至有人传说,前任的杭州知府,也就是现在的汪布政,现在身家,至少是十万,十万纹银,他不但在钱粮局有股份,在许多大作坊里也参了股,而且自己的次子,因为读书不上进,索性连功名也不要了,已在宁波那边,办了一个船坞,专门制造海船,一艘大海船,卖出去就是纹银四千以上,获利至少一千。

  还有人传言余姚县令,现如今也是风生水起,在杭州置产,一两千两银子眉毛都没有眨一下。

  许多人,辗转难眠,有的叹息,有的惋惜,有的还在打着各种算盘。

  眼红啊,都是官,怎么官和官不一样,自己做了这么多丧尽天良的事,怎么就不如他们呢?

  这一夜,许多人无眠。

  次日清晨,大家依旧起了个大早,若说昨天,大家跑来这里,只是来凑个热闹,大家看的心里乐呵乐呵,感叹于那船行的规模,感叹下那些奇巧淫技,也就罢了。

  可是现在,大家心态发生了变化。

  杭州新任知府的轿子已经到了,想带大家到不远处城郊的一处新兴作坊区去看看,那儿一大片,方圆数十里,坐落着许多丝纺。大家却团团将张业围住,这个道:“大人盛情,不过嘛,我等想自己走一走看一看,只怕好意只能心领。”

  “对,对,对,这新政的好处,要自己看才能看明白,大人不必顾虑我等,新政推行在即,大人也是忙碌的很,就不必陪同我等了。”

  “这个……”张业犹豫的道:“若是如此,只怕……”

  “不怕,不怕,没什么可怕的,大人放心便是。”

  众人一起鼓噪。

  让人领着去看,毕竟不自在,还不如自由活动,许多人已经盘算好了,得去再看看那同知的宅子,想看看这几千两银子的宅子,到底是什么样子,还有人想自己私自去打听打听,或许还有许多内幕。

  张业只得苦笑,道:“如此,只怕要怠慢诸位了。”

  “大人不必如此,太客气了,太客气了。”

  张业只得打道回府,这些人三五成群,一窝蜂的出了客栈,全没有官样,好在他们身穿的是便服,倒也无妨,雇了人领路,打听各种杭州官场秘事,而但凡是秘事,想来都有夸大之嫌,杭州的传闻很多,而且传闻半真半假,有人去看了传说中那同知亲戚的丝纺,看到无数人在忙碌,一车车的丝绸运出去,前往不远处的码头,大家一个个激动了,银子,这都是银子啊,丝绸的价值,他们是知道的,这么多的丝绸,这……

  到了傍晚,大家陆陆续续回来,各自讲着自己的经历,就仿佛发现了新大陆的水手,一个个止不住的激动,他们有一种预感,美好的前途,就在自己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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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三十章:新政推广

  银子谁都喜欢,更何况还是这轻而易举得来的银子,拿了之后,夜里不会做噩梦,白天也不担心御使弹劾,官员们有了深入的了解,原来新政就是平白送你银子啊。

  其实身为官员,哪一个都不是傻子,他们大致的明白了整个利益链的脉络,似乎并没有什么风险,至于收益,也是惊人。

  这就难怪浙江的官粮没有损耗,近一年来,也没有御使弹劾浙江官吏贪渎了,原来蹊跷就在这里。

  明白了这些,那些本就心中倾向于新政的官员自然心里有了数,而对新政持反对态度的官员则是在内心煎熬,一方面,他们若是反对新政,这新任总督能让你有好日子过,另一方面,利益实在诱人,吸引力太大,让人觉得弃之可惜。

  一连几日,总督衙门终于来了音讯,说是总督大人要召见诸位府县主官,临近年关,只剩下最后几日,这个年,怕是只能在杭州过了,众人一大清早,赶到了总督衙门,鱼贯而入,南直隶、福建、还有杭州本地官员,熙熙攘攘,足有两百多人,这么多人,也顾不了太多礼节,在总督大堂里,但凡能落脚的地方都有人,不过总督大人既然不讲这些规矩,大家自然也无话可说,虽然都密密麻麻的站着难受,可是心里不免有些期待。

  徐谦旋即到了,他一到,众人一起道:“见过制台大人。”

  有人想要行礼,偏偏条件有限,好在徐谦压压手。道:“不必多礼了,诸位在杭州住了几日。观感如何?”

  这是直接开门见山,不过总督大人的态度还算和蔼。所以并没有让人提心吊胆。

  徐谦问了一句之后,随即侧目看向杭州知府张业,带着几分责怪道:“本官听说杭州府这边照顾不周,是吗?”

  这句话看上去是向杭州知府张业责问,可是有心人却是发现,这张业的脚跟算是站稳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批评一下张知府,而且还是不痛不痒的批评。这意味着什么?按官场的规矩,若是总督大人看张知府不顺眼,肯定不会随意斥责,而是见到机会,一次性将人弄死便是。而当着大家的面低斥,这就表示两个人的关系不错,就好像某个老师,当着别人的面训斥自己的门生,当着别人的面。我这门生不听话,不肯上进一个道理。

  许多人不由羡慕的看了张业一眼,姓张的刚刚任了杭州知府,这才多少日子。就被徐制台引为了亲信,这个家伙,将来前途大好啊。

  张业心里也是乐开了花。忙道:“下官确实有不周之处,还请大人海涵。”

  倒是众人给他开脱。纷纷道:“大人休要责怪张大人,杭州府殷勤款待。下官人等已是感激涕零。”

  徐谦微微一笑,也就没有继续再往下讨论,道:“本官蒙受圣恩,如今总制直浙,诸位想想看,为何圣上要升任本官为总督?无它,无非是浙江新政出了成效而已,有了成效,圣上嘉奖,朝廷心喜,现如今既然总督直浙,那么直闽二地的新政,也势在必行,诸位以为如何?”

  许多人原本对新政的印象是过于冒险,做官的,谁也不想激进。可是现如今,有了利益,有了好处,大家的心思也就开始活泛起来了。

  其实最根本的原因还在于,这些人辛辛苦苦确实贪墨了不少银子,而这些银子,都寄回了乡里购置土地,可是大明朝现在的行情却是土地越来越不值钱,种地更是收益越来越低,在这种情况之下,这些担惊受怕得来的银子,迟早都要打水漂。

  现实的情况十分严峻,说穿了,就是从前田园的生活已经难以维持,既然维持不下去,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另谋出路,而现在,出路唯有新政,至少浙江的新政给他们指出了一条康庄大道。

  有人终于道:“大人说的有道理,既然新政乃是朝廷的意思,那么下官人等,自是遵照总督衙门行事。”

  接着许多人纷纷附和起来。

  徐谦微笑道:“要新政,现在浙江已经做出了表率,因而,本官就大致讲一讲吧。南直隶这边,松江府华亭县效浙江宁波,建设港口,以供海路安抚使司的海船停靠装卸货物。至于福建,则以泉州为出海口,除此之外,水路、道路、学堂,这些都有筹建的必要,这件事,依旧是浙江钱粮局来办,而诸位大人呢,少不得要暂时在这浙江逗留一两个月,到时总督衙门,会将诸位分派各浙江各府各县观政,先看看浙江怎么做,大家心里有了底,再各回地方,推行新政。诸位有意见吗?”

  意见就算是有,可是谁也不敢当面来提,只是徐谦的安排,还算合理,要新政,最重要的就是港口,因为有了港口,才会有大量工坊的聚集,这些工坊不断扩大之后,就会招募相当规模的工徒,等到这些工徒越来越多,消费力自然暴增,此后,外贸和内需才能一起起来,带动更多的商贾入驻。

  而对于各府县的官员们来说,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去招徕商贾,而是先到浙江各府各县去观政,先看看浙江的同僚们怎么办事,有了心得之后,再回去推广,浙江新政开始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先例,甚至商贾建立作坊,都不免带着疑虑,可是现在,风气已经大好,他们要做得,就是萧规曹随就是了。

  其实南直隶那边,徐谦倒是不担心,毕竟南直隶一向商业发达,而且又是江南最重要的棉花产区,又有松江华亭县设立港口,到时候,许多商贾必定会蜂拥而去,从前的时候,许多丝纺要先到南直隶各府去收购了棉花,再运输到宁波、杭州一带进行加工,可是现在,完全可以直接在产区设立工坊,就近加工,再通过南直隶兴建起来的水路,运输出去。

  麻烦的是福建,福建是山区,虽然泉州是良港,禁海之前,这泉州更是当时的天下第一大港,而且经商的意识极为浓厚,只是利用拓宽河道的办法来建立水路网络,只怕不太容易了,交通不便,这就意味着,在能用水路连接的地方用水路连接,不能用的地方,也只能走海路。

  徐谦定下了调子,旋即郑重其事的道:“该说的,也就说了,诸位还有什么顾虑,可以尽管讲出来。”

  泉州知府不由道:“大人,下官有一事不明,福建不比南直隶和浙江,比如浙江的货物要运到松江,直接走内河即可,可要是福建的货物运到松江呢?”

  这确实是个很难办的问题,比如福建的茶叶,想要运送到松江府去兜售,问题就出来了,因为以往,大家都的是陆路,招募了脚力,挑着担子,一路北上即是,可是相比现在,福建的劣势十分明显,那就是,同样的货物,你要雇人挑担送出去,和其他地方的货物比起来,你的运输费用和所耽误的时间,往往增加了数倍,假若是如此,那么福建,凭什么去和别人竞争,又怎么能够吸引商贾来设立作坊?毕竟海路安抚使司所要的货物是有限的,内销才是重头,人家内销,成本是一两银子,你加上了运费,却是二两,谁肯采买?

  这泉州知府脑子倒是活,在这杭州呆了几天,似乎已经摸清了点新政的门道。

  徐谦微微一笑,道:“这个容易,海运。”

  海运虽然还是比河运贵了不少,可是却比两条腿运输货物的成本要低得多。

  可是疑问又来了,这知府道:“只是……海运只怕并不容易,朝廷禁海,海路安抚使司可以停泊,可是一般的商贾如何下海?”

  徐谦沉吟片刻道:“不如这样,一方面呢,在福建大兴土木,能尽量使交通便利一些就便利一些,银子的事,其实都好说,钱粮局那边,会尽量的筹措,这另一方面嘛,可以让海路安抚使司设立一支专门的船队,专门在泉州和宁波港以及松江港之间开辟出一条航路,泉州的货物,都可以借海路安抚使司的船队,托运至松江、宁波,你看如何?”

  这倒是个可行的办法,眼下这个时代,要解决这个问题,也只能如此。

  虽然如此,海路安抚使司肯定是要亏一些本,如此才能保证福建工坊的竞争力,只有将运输的价钱压到最低,才能保证他们的竞争力,使商贾愿意去福建兴建工坊,只是海路安抚使司亏损一些倒是无妨,毕竟每年这么多利润,随便拿出一些,也足够补贴了。

  这泉州知府倒是定下了心,颌首点头道:“若是能如此,福建的新政,就轻易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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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三十一章:化外之地

  其实徐谦召集大家只议了半个时辰的事,无非是告诉大新政迫在眉睫,大家做好准备。

  之所以如此安排,也是有其用意的,因为事实上,越是懂得人心的人,话就说的越少,因为你说再说,还不如旁敲侧击,告诉大家新政的好处,用事实说话。

  因此,徐谦才决心观政,让各府县的主官到浙江来,无论你是带着凑热闹的心理又或者是压根是来捣乱的,一切,都等你观政之后再说。

  他要做的,无非就是定个调子,把今后的方向道出来,调子定下来,就不容更改,谁要是想触碰这个红线,那么大家就是敌人。

  对此,官员们并没有异议。

  随即,浙江巡抚衙门和总督衙门磋商,终于拟出了一份名单,哪几个府的知府在杭州府观政,哪些县令到余姚,哪些到宁波,分派好之后,大家各自散了,拿了总督衙门的文书,赶赴各地。

  除此之外,还有一批人,被打发去了海路安抚使司,而其中有一个,就是泉州和松江的知府和几个知县,之所以让他们去海路安抚使司,是因为这两个府的官员和宁波府一样,他们将来施政的重点,就是和海路安抚使司合作,因此这一干人,以泉州知府杨松为首,大家直接坐船,一路至宁波,再由宁波港,登上了前往双屿港的船只。

  第一次出海,不免让人心悸,许多人略带不安,纵然泉州知府杨松在泉州数年,这泉州又是临海,可是官靴踩在这海船上,依旧还是觉得很不真实,仿佛自己踏入了一个从所未有的领域,而这个领域让他不知所措。

  在船上,杨松和松江府的新任知府聂豹在讨论,聂豹本是华亭县令,而如今运气好因为松江府知府病故,而他恰好当时平倭也有一些功劳,所以直接升任了知府,这本是朝廷的权宜之计,本是代职,只是后来,索性就将他扶正了。

  聂豹乃是王学门人和王艮关系密切,所以很赞同王学和新政联系一起,这一次各府各县是来瞧热阄可是对他来说,却是取经,上船之后,他依旧谈笑风生,和这位杨大人凑在一起,商讨一路的见闻。

  “宁波的港口竟是如此大,单单栈桥就有七十多处,靠海的拖船也有三百余艘,只是不知将来钱粮局划拨的银子,能不能让松江和泉州二地,建起这样的港口。”

  杨松略显几分忧心福建不比南直隶,南直隶就算不靠海港,至少还有河运可是福建的出入,唯有这泉州港了,所以对海运的事,他带着几分隐忧,单凭一个海路安抚使司,能否承载货运?毕竟一旦福建新政,这么多商品要出货每日,都是堆积如山的货物都出去这绝不是闹着玩的。

  没有上千海船,来回运输,怕才能勉强承担的起如此多货物的输送。

  所以这一次,杨松很期待去看一看这海路安抚使司的实力。

  聂豹微微笑道:“老夫在松江,多少也知道一些,你放心便是,钱粮局有的是银子,这港口划拨的银子,一向是舍得的。”

  “只是单纯海运,只怕不妥当吧。而且这海路安抚使司,有这么多船吗?”

  聂豹笑了,道:“你可知道,浙江有多少制造海船的船坞?”

  杨松摇头:“还请聂大人指教。”

  聂豹道:“现如今,已有一百三十余家,规模最小的,一家至少也能年产三十多艘海船,若是大的船坞,一年百艘都不是问题,这些海船,虽然有的是兜售给各国,可是相当多的海船,却都是划入海路安抚使司,这几年来,海路安抚使司对海船的需求极大,他们不但负责帮一些番商代运货物,还组成武装商船维持这附近海域治安,现如今,已有海船一千五百艘以上,而且船坞那边,还在源源不断供货,据闻双屿港还有附近大小岛屿之中,给海路安抚使司做事的海员和护卫,如今已有十几万人。”

  十几万人······这个规模实在不小,杨松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你认为多了?这些还是海路安抚使司给饭吃的,若是加上双屿港各个岛屿做买卖的,那些仰仗着海路安抚使司吃饭的,已有三十万上下,这些人里头既有汉人也有藩人,有的在各岛上做买卖,有的则是做脚力。这舟山上下三十余岛,如今全是海路安抚使司的地方,你别看人家只是一个衙门,可是每年经手的买卖,可是足足数亿。”

  “数亿……”杨松,其实海路安抚使司的消息传播的并不广泛,大多数会选择性的将他遗忘,毕竟这个衙门对大明朝廷来说,实在有些非主流,而且他们的活动范围,又在海外,基本上极少和内陆打什么交道,除了隔三差五,给宫里解送一笔银子去,偶尔和浙江的徐谦打一打交道,其他时候,他们只是派出船来,抵达宁波港,拿着清单清点货物而已。

  杨松当然也不会关注这个巨无霸的衙门,他忍不住道:“这三十多万人,足够有一个府的人口了,想不到啊想不到······”

  聂豹微笑:“三十多万,还只是舟山一带的人口,你莫要忘了,在朝鲜,在倭国,还有在吕宋等地,他们都设了港口,也都是海路安抚使司经营,各藩国现如今不但要和朝廷打交道,更多的精力都在和海路安抚使司交涉,你道这是为何?”

  杨松摇摇头,一头雾水。

  聂豹道:“因为若是惹了大明朝廷,或许无事,可要是惹翻了海路安抚使司,那就不是好玩的。这些话,不可外传,其实外传也没关系,御使们就是要弹劾,宫里也有人压着,他们在外头赚钱,可是在那京师,不知多少人跟着得利,无论是谁弹劾,若是挡了人家的财路。”聂豹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杨松感觉自己脖子有些冷,他突然发觉,同为知府,自己竟是有些幼稚。

  浙江的新政,他是看在眼里,可是这海路安抚使司,却给他一种从未有过的神秘,一年数亿纹银的贸易,数十万人靠它供养,无数艘的大船,这许多的东西,让他既觉得新奇,又带着几分对未知事物的畏惧。

  海船走了数个时辰,就到达了目的地。

  他们其实并没有到双屿港,而是抵达了一处大岛,这个大岛,问了水手,才知道叫舟山岛,岛屿面积不小,据闻上头居住的人多大十几万。

  便是放在大明朝,这也算是一个巨大的城市,只是这里,并没有什么规划,船只进港,出了港口,便是一座座石头房子,似乎海路安抚使司已经事先接到了消息,所以有个百户前来迎接。

  百户姓林,叫林海,一脸沧桑,皮肤古铜,年月三旬,精神却是极好,话头也多。

  “我家大人命卑下前来迎接诸位大人,请诸位先到安抚使司衙门里说话。”

  “是了,这便是舟山,安抚使司有两处衙门,一处是这里,一处便是双屿港,#阝大人驻这里,而副使王大人的行辕便是在双屿港。走在这里,却要小心,这里有许多该死的小偷,屡禁不绝,若是诸位有什么东西背盗了,和衙门打一声招呼,安抚使司定然替你们找回来。”

  “小偷······还很多······”杨松连忙加快脚步,凑近林海一些,他确实发现,在这里走动的人,大多都不像什么好人,这里不但有男人,还有女人,便是女人也抛头露面,甚至见了人,还使劲的抛媚眼。

  道德沦丧啊。

  杨松心里骂,而且还他发现,一上岸,似乎哪里都洋溢着一股子酒气,甚至迎面来的人打个嗝,也是酒气冲天。

  “为何安抚使司不整肃一下?”

  林海奇怪的看着杨松,道:“大人,你是有所不知,在这里讨生活的,都是一群不要命的家伙,这些人什么事都做得出,小偷已算是老实巴交的人,#阝大人说了,大家出来讨生活也不容易,总得给人留条活路,禁止他们去打家劫舍,禁止他们去斗殴,难道连偷窃都禁了,这显然是有违自家良心,#阝大人说他杀了不少人,从半年前起,就要开始积德从善了,所以对小偷,衙门这边比较放纵一些,抓到之后,随便打一两柱香也就算了,没必要惹得大家都不痛快。是了,若几位大人想吃酒,这岛上的酒馆里头,却要注意一些,不要提一些禁忌的词汇,罢了,待会儿卑下让人写一份单子你们,邓大人说了,你们是贵客,不过嘛,这舟山这里规矩和内陆有所不同,大人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林某人,林某人是专门负责招待几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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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三十二章:邓大人又威武

  抚使司衙门。!

  身为海路安抚使司的安抚使,邓健越来越感觉到,压力越来越大起来。

  双屿港的锦衣卫百户使曾峰每日求见,将南洋最新的情报禀告到这里,南洋那儿,已经潜伏着一股巨大的危机。

  朝廷在双屿港设了锦衣卫百户,别看只是个百户,可是由于安抚使司的支持,如今这百户所虽然正式的锦衣卫只有九十余名,但是编外人员,已经高达数千,这些人或许是水手,或许是商贾,或许只是个不知名的引水员,但是这些人的足迹遍布各地,将海外所有的情报全部送达双屿港百户所,再经百户所进行甄别和整理之后,汇总传报朝廷和安抚使司。

  南洋近来已经越来越不稳定,一方面主要是受到了大明贸易的刺激,使得佛朗机获利甚大,佛朗机人的殖民活动原本主要集中于非洲和美洲大陆,但是由于远东带来的巨大利润,使得他们开始对这一地区,越来越重视起来。

  甚至在佛朗机,西班牙放出豪言,谁在这一片水域占据主导地位,谁就得到了通往黄金世界的钥匙。

  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还在于丝绸和瓷器贸易尝到了巨大的好处,瓷器和丝绸,得到了整个佛朗机大陆的喜爱,在不久之前,一个德国君主,用六百精骑兵换取了另一个德国君主的一百二十七件瓷器,这种交换在整个佛朗机极为常见。

  四个全副武装的精骑兵,其中包括了他们的战马,他们的全套铠甲和武器,在佛朗机,要供养四个这样的骑兵,对于一个君主来说都是花费不菲,而一件瓷器,就能兑换四个孔武有力的骑兵,四匹战马·这足以让人咋舌。

  当然,在西班牙,瓷器的价格要低一些,而德国的价格居高不下·甚至瓷器根本不用现金来交易,只进行货物的兑换,由此可见,这其中的利润会有多么丰厚。(注:六百精骑兵兑换一百二十七件瓷器的事为史实。)

  为了得到更多的贸易权,并且扩大和大明朝的贸易,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开始出现了竞争。

  这两个海上帝国,原本经过教会的调解·所以在殖民地掠夺上,进行了某种妥协,双方侧重的地区略有不同·比如西班牙侧重美洲,而葡萄牙则是在非洲和亚洲更为活跃,可是现在,教会的调解成为了一纸空文,双方都意识到,对大明贸易的重要性。

  而要扩大贸易,以及保证自己在贸易之中得到更大的优势,两个海上强国不断增强了他们在南洋的军事实力,锦衣卫百户曾峰就察觉到·在吕宋,西班牙人在八个月前,派遣了一支庞大的舰队抵达那里·他们开始争夺一些南洋重地,如马六甲,亚齐·还有葡萄牙人较为活跃的爪哇地区,甚至于台湾,他们也开始不断的增强据点的实力。

  而葡萄牙人也不遑多让,他们也加强了他们的实力,虽然还没有和西班牙人产生冲突,但是对南洋各国的殖民活动也开始增强。

  大量的佛朗机雇佣兵也随着两个海上帝国的脚步抵达这里,他们或为海盗·在这条航路上进行抢劫,或受雇于西班牙和葡萄牙人·从事更加主动的殖民活动。

  亚齐、满喇加、勃泥、苏禄、占城、真腊等国纷纷遭殃,同样,大食亦是对葡萄牙和西班牙人不满在增加,理由是他们不断占据沿途重要的港口,并且掌握航道,禁止大食人的货船通行,希望借此达成对大明贸易的垄断地位。

  “大人,一个月前,西班牙人又袭击了占城,他们袭击别处还好,这占城可是咱们大明的正宗藩属,这可是天子亲自册封的永不征伐之国,这事儿肯定要传到朝廷,朝廷那边,只怕也不肯罢休了。”

  #阝健苦笑,道:“这些家伙,真不消停,本官还说,为何近来不见有大食商船来,原来是有人捣鬼,这件事,我会上报徐制台,你命人继续严密监视吧。”

  “是了,还有亚齐、苏禄等国的使节已经抵达了双屿港,都是来求援的,大人要不要见?”

  #阝健瞪大眼睛:“我见有什么用,统统送去杭州,让徐大人去头痛。”

  这家伙言必提徐大人,让这百户曾峰真的感觉自己的百户所设错了地方,还是应当设在杭州才是。

  曾峰呵呵笑道:“是,是,不过嘛,近来百户所拨发的银两又不足,安抚使司这边……”

  别看双屿港百户所是在锦衣卫名下,但是靠北镇府司拨发的那点薪俸,大家早就吃西北风了,如此庞大的机构,而且由于近来局势紧张,招募的编外人员和眼线不断长,这糜费自然也越来越大起来,所以百户所名义上的镩卫,某种程度却是独立,毕竟财务不自由啊,平时都指着安抚使司拨银子告急呢,今天惹得安抚使司不高兴,明天大家都得勒紧裤带做好饿肚子的准备,所以别看锦衣卫在外人听来骇人,可是到了这安抚使司衙门,却一点底气都没有。

  “怎么这么多。”#阝健骇了一跳,气冲冲的道:“每年给你们七八万两银子还不够?你们不如杀了我好了,要银子没有,要命有一条,你要不要?还有,平时不是给你们百户所一条船,让你们自己供货贩卖吗?这每年的收益,怎么也有数万两银子吧,这些银子呢?”

  “这个······这个······”曾峰笑嘻嘻的道:“这不是大人给咱们百户所的兄弟挣得一点外快吗?”

  #阝健只得白他一眼,道:“再说吧,养着你们这些人,真是糟蹋银子,一个百户所,胃口这么大,老子还不如多养几条船。”

  曾峰悲剧,百户所操心劳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咱们可是为安抚使司立过功,为大人卖过命的,现在连几条船都不如了。

  不过但凡摸透了#阝大人脾气的人,都晓得邓大人说话口无遮拦,曾百户很费解这么一个人,居然被朝廷委以重任,不过······无妨了,以邓大人的性格,银子终究还是会拨的,骂几句也无妨,他还想再说几件事,这时有人前来禀告,道:“福建、南直隶几个府县的官员到了。

  邓健朝曾峰一笑,道:“你明日再来吧,本官要见一见这些朝廷命官。”

  朝廷命官四字说出来,说的好像他曾峰已经成了编外闲散人员,成了临时工似得,其实曾百户很想说,他也是朝廷命官,还是天子亲师,只是这些话,只能吞进肚子里,说了也是白说,说不得还要引来一番嘲笑。

  曾峰告辞而出。

  旋即百户林海领着聂豹、杨松几人进来,邓健一见他们,顿时爽朗大笑:“诸位,诸位,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其实呢,徐制台早就来信了,说诸位将来都是栋梁,将来还要多多依仗,让本官呢,多带诸位在这里走一走,看一看,来,来,来,快请坐,来人,上酒。”

  上酒……

  这里似乎没有上茶的规矩,招待客人难道都用酒水?

  几个府县的官员面面相觑,都不吭声。

  众人寒暄了几句,#阝健旋即道:“诸位有什么要问的,尽管来问。”

  杨松小心翼翼的道:“不知徐大人可在书信中提及过福建货运的事吗?”

  #阝健一听,顿时头痛,道:“这个……说实话,咱们海路安抚使司也有难处啊。”

  他随即大倒苦水:“大家都晓得海路安抚使司看上去风光,每年获利数千万甚至上亿纹银,可是这安抚使司其实也穷啊,这么多人要养活不说,还要大肆补贴粮食,更要补贴天津制造局的火器,单单这两项,每年就得拿出两千万两银子出来,你们福建那边,若是要运货,安抚使司这边,至少又得准备好一千万的额外开销了。”

  一千万两银子,如此巨额的数目,可是在邓健口里说来,就好像玩一样,不过安抚使司确实挣银子,可是花销也是大,这也是实情。

  倒是聂豹对购粮的事颇有兴趣,不由问道:“这补贴粮食和火器,是怎么回事,还请大人指教。”

  #阝健道:“自然是高价收粮,还有所有海船入港,若是运载了半船粮食以上,都予免税,这里头的消耗可是不小。”

  聂豹却是更加糊涂了:“就算高价收粮,可是这海运糜费如此巨大,那些番商,怎么肯运粮来?”

  对海运的事,聂豹一窍不通,邓健如今却成了专家,道:“你这就不懂了,一艘海船出海,自然是装上珍贵商货才挣银子,比如象牙,比如玛瑙,比如香料,可是这些东西,毕竟是有限,你运的多了,反而价格会下降,而一艘海船的货仓至少有几十个,这些稀罕物,毕竟不可能装满所有的货仓,可是你要是装上压舱石,岂不是亏了。所以许多货船来这双屿港,往往都是装上一部分稀罕物,其他的货仓,都装上粮食,如此一来,不但粮食是免税,便是其他的珍奇也是免税,把这些粮食全部卖给咱们安抚使司,勉强能值回运费,真正挣钱的,是那些香料还有象牙等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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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三十三章:这是挑衅

  邓健说到自己的难处,倒是滔滔不绝,仿佛他一下子成了冤大头,全天下的人都在坑他。

  补贴粮食,补贴火器,又说现在的船只出入,没有不运粮食来带火器走的。

  毕竟对于海船来说,承载量大,你不可能满满一船都是珍奇,所以运粮是为了避税,再低价购走火器,看上去好像这火器划不来,可是真正的利润不在火器,而且火器低廉,而丝绸、瓷器毕竟稀少,不可能将货仓全部载满,与其运压舱石回去,还不如带一些火器回去,至少能赚回船钱。

  所以安抚使司在粮食、火器贸易上是有巨大亏损,可是在丝绸、瓷器、茶叶、玉器的贸易方面却是暴利,至于其他一般的商品,则是依靠数量换取利润,比如松江布,一年的交易量已经高达三十多万匹,此外,还有海船、纺织机器等等。而最近又时新起了马灯,玻璃亦是开始成为海贸新的利润点。

  玻璃的技艺虽然以佛朗机的意大利技艺最为精湛,可是意大利的制造技艺却一直处在严格的保密,现在大明的玻璃开始大行其道,使得意大利的玻璃生产亦是受到了冲击,毕竟一方是大规模的生产,而另一方却还处在传统的手工生产,再加上大明这边高价招募一些制玻璃的艺人,以至于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甚至亲赴制造玻璃的岛屿,四处挖人。

  因为海路安抚使司有规定,但凡是大明朝急需的工匠,任何人若是能带来。都可获得悬赏。

  不少商人为了得到悬赏,在佛朗机四处拉人。在这个钱本位的时代,一切的道德都是虚伪。现如今在佛朗机,已经衍生出了许多专门以猎头为生的商贾,但凡发现大明所需的人才,往往都会对其予以利诱,若是利诱不成,甚至会勾结一些本地的不法之徒,采取强迫的手段。

  再加上在佛朗机,大明给人的印象便是黄金之国,让人感觉就是。人人都用瓷器,人人都吃着价格高昂的茶水,人人都穿戴着丝绸,便是房屋,都是用大量的金银来装饰,人人生活美好,仿佛置身天堂,这种说法,以讹传讹。使得佛朗机人多以能前往大明为荣,人人都羡慕能扬帆出海的水手能去领略大明的风光。

  可是那些所谓的水手,一般人哪里能够接触到真正的大明,他们的足迹。最多局限于澳门、双屿港一带,只有获得了海路安抚使司批准的人才能踏上那一片传说中如梦如幻的大陆,可是这些人纵然没有真正领略过大明的风光。却依旧乐此不疲的在回航之后吹嘘大明朝的富足。

  其实这是一种很正常的心理,人们总是寄望于这个世界上有着天堂一般的乐土。这就好像历朝历代的读书人总是言必称三皇五帝一样,因为是天朝上国。是文明的中心,所以大家不可能意淫域外有什么皇道乐土,既然如此,久远的三皇五帝时期自然成为了读书人意淫的对象,什么君主贤明,什么官员素来清廉,什么百姓淳朴,反正只要这个世界存在某种丑恶,那么就将自己想象中的世界推向另一个极端,现实中有饥民,所以三皇五帝时必定没有,现实中有昏君,三皇五帝时自然也是没有,现实中有贪官污吏,三皇五帝时则是人人都如包拯一样清廉。

  这种意淫的心里,是人类共同的爱好,佛朗机人也是如此,在这个黑暗的大陆上,有太多的压迫和不平等,人们急需要臆想出一处人间天堂,而大明朝,恰好符合这个条件。

  于是乎,一群人忽悠下,源源不断的登上了前往远东的船只,这里头,既有传教士,有艺术家,还有不少,便是各色各样的手艺人。

  当然,根据双屿港的规定,传教士是别想获得登岸的许可的,倒是各种匠人,只要通过了检验,往往都可以登岸居住。

  皮条客的生意,显然做的还算不错,只是这对邓健来说,又是一大笔银子。

  他大倒了苦水,让几个府县的官员目瞪口呆,不过他们大致上,也对海路安抚使司和海外的藩人有了些了解。

  最后,邓健郑重其事的对他们道:“诸位,本官待会还有事,你们在岛上可以随便走走看看,不过,若是遇到那些满口上帝的骗子却要小心,这群家伙不能去天津、宁波,一个个赖在这舟山各岛,逢人就四处说上帝比菩萨好,你们是官员,不可被他们蒙骗了。”

  送走了这些人。

  邓健的眉头皱起来。

  日子似乎越来越不好过了,按理来说,南直隶和福建新政是好事,可是对海路安抚使司,却未必是什么利好,只怕又有一笔银子要贴进去,数额巨大啊。

  还有南洋的问题,似乎也让人纠结不已,看来,是该到解决的时候了,海路安抚使司是靠什么挣银子,无非就是靠垄断了整个大明的贸易。可是显然,佛朗机人希望效仿海路安抚使司,想要垄断南洋和佛朗机的贸易,海路安抚使司的优势就在于,自己控制着货源,而买主们却是一盘散沙,所以价格是海路安抚使司说了算。可是一旦佛朗机人四处阻塞航道,成为了一个垄断的二道贩子集团,那么将来,海路安抚使司将来不再是和各国的商贾打交道,而是和佛朗机的一群强盗讨价还价了。

  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如果买卖只剩下了两个人,一个控制了货源,一个则控制了销路和玛瑙、香料还有象牙等稀有商品的货源,那么最后,海路安抚使司甚至可能要对其做出让步。

  海洋便是一个宝藏,却容不下两头老虎,这一点,邓健很清楚,他沉吟片刻,旋即叫了个书办来,吩咐道:“准备写一封书信,本官念,你来写。”

  这书办颌首点头,道:“是,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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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杭州城里,悦来客栈的生意一向不错,这里车马如龙,装饰也是堂皇,因此成为了诸多商贾们往来的下榻之所。

  而这里早在几个月之前,就来了一群奇怪的客人。

  这群客人金发碧眼,说的是拗口的汉话,不仔细听,根本难以和他们交流。而且他们深居简出,有时,却会出门十几天,回来时又会暂住几天,旋即再出门去。

  自从这些家伙出现之后,杭州府的巡捕似乎对这里格外的关注,甚至于有许多神色不对的人,经常在这里出入,他们身形矫健,脸色阴沉,行色也是匆匆。

  掌柜对这里已经对这些来客很不满意了,倒不是说他们小气,也不是说他们付不起房间,甚至这些人习惯了用餐或者吩咐小二办事之后,都很大方的拿出钱来打赏,只是这些人的出现,在许多商贾之间,似乎流传着许多流言蜚语,以至于许多从前的老主顾不肯来了。

  锦衣卫一直都在对这些人进行盯梢,巡捕对他们也格外关注,这客栈还有谁肯住?人家虽然盯梢的这些佛朗机人,可是谁晓得一不小心会探究到自己的秘密,是人就有秘密,都不希望自己惹人注意,所以大家自然对这悦来客栈望而却步。

  而今日,客房里发生了争吵。

  “这是敌意,是挑衅,一旦他们准许恢复泉州的海港,我们的损失,将会难以数计,必须阻止,必须阻止他们,不排除动用武力的可能。”

  “只是……我们也必须寄望于谈判。”

  “他们显然没有给我们谈判的余地,否则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接见我们,吕宋的王子,一直被他们待若上宾,很显然,这是蓄谋已久的敌视行为,我认为我们应当立即知会殿下和总督阁下,让他们做好最坏的打算。我们的舰队应该立即到福尔摩斯来,必须让他们感受到我们的愤怒,这样,他们才会懂得适可而止,而不是一次又一次的伤害我们,伤害我们的利益。”

  “可是我认为,我们还需要做最后一次的努力。”

  “那么我写我的信,你做你的努力好了,你依旧还不明白形势的严峻,王国为了在对明贸易中分一杯羹,在福尔摩斯已经积攒了许多的力量,我们建设了港口,我们建立起了货栈,甚至我们用重金贿赂了一个又一个的当地人,可是泉州一旦建立了港口,那么,我们在福尔摩斯的投资,将会彻底的化为乌有,这是对我们最严重的警告,他们的行动已经表明了他们的态度,已经没有什么好交涉的了,幸好王国在此之前,派出了一支远征舰队,运载着远征军抵达了吕宋,旨在厘清我们赖以生存的航道,现在,它们就是我们的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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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三十四章:插朋友几刀

  客栈里的争吵终于停息,然后有人怒气冲冲的冲了出来旋即叫了他的仆人准备好了马车,往总督衙门去。

  坐在车里的乃是西班牙国王斐迪南二世的密友,王国负责远东事务的胡安.庞塞,胡安是西班牙殖民政策最坚决的执行者,他在美洲,开拓了许多殖民地。

  而如今,这个保养并不太好的绅士抵达了远东,由于远东庞大的贸易越来越庞大,这就使得西班牙的殖民政策不得不向东方倾斜。

  因为可以预期的是,如果能够垄断与大明的贸易,那么西班牙的收益将会比征服所有大陆更加不菲,尤其是一船船丝绸抵达佛朗机之后,立即引起了广泛的热潮,以至于西班牙人根本就不接受金币交易,而采用实物的方式,在他们看来,由于殖民地的掠夺,金币的价值在不断的贬值,而实物,才能与名贵的丝绸价值匹配。

  于是乎,精锐的骑兵,来自于各个王室最真挚的问候,都成了获取丝绸和瓷器的渠道,甚至于土地,也可以成为换取丝绸和瓷器的重要手段,比如奢侈的法国王室,就一直在洽商用一块有争议的土地换取一批丝绸和瓷器。

  可是西班牙王室依旧能感觉到危机,因为丝绸和瓷器的流行,再加上其他大明商品的广泛兜售,使得西班牙财力更加雄厚的同时,也酝酿起了一个更深沉的危机。

  奥斯曼帝国不断的和大明进行接触,并且希望交易更多的火器,甚至于更多的战舰,他们希望用金币,缔造一支舰队,以此来与西班牙角逐地中海和北非。

  除此之外,葡萄牙人似乎已经不愿意遵守教皇制定的‘托尔德西里亚斯条约,,这个条约将全球的土地分为了两个半球,分别划归西班牙和葡萄牙两个天主教王国所有双方原有的殖民地保持不变,但是在各自的半球之内,不得再掠夺新的殖民地。

  葡萄牙人之所以如此,显然也看到了大明贸易的好处他们显然也希望控制这个贸易,所以在南洋越来越主动,甚至有通过爪哇,夺取亚齐的打算。

  各种的挑战,使胡安意识到,他必须尽快的加快部署,一方面王国已经调来了一支规模庞大的远征舰队,借此,来加快殖民地的扩张尤其是一些重要的航道,比如满喇加的马六甲海峡,还有亚齐、占城一带,都必须尽快的完全控制,控制了航道,那么将来,任何人想要通过这条航道派出船队前往远东与大明进行贸易,都不能忽视西班牙的存在,他们要嘛庇护于西班牙的羽翼之下许诺西班牙足够的好处,要嘛就禁止通行,甚至西班牙舰队会毫不犹豫将这些试图铤而走险的船队彻底葬送在大海之中。

  这个计划,就是胡安亲自制定,并且得到了西班牙王室和议会广泛支持如果能够成功,那么西班牙将会成为世界的主人,垄断了东方的贸易之后,海上霸主的地位也将更加的稳固。

  只是,现在出现了一个难题,为了更有利的执行这个计划,胡安将目光放在了台湾这个藩属于大明朝的一个海岛,是一个绝佳的跳板

  而大明朝虽然在澎湖一带设了巡检司,号称巡检台湾等地,但是事实上,此时的大琉球并没有驻扎军队,暂时也没有派遣官府管理。

  这给了胡安一个很好的机会,他在一年前,就已经做出了部署,派遣了大量的战舰和移民在北部建立了殖民据点,并且修建港口,以供那些来往于双屿港的船只停靠暂歇。

  为了经营这里,他说动了国王斐迪南二世,几乎动用了西班牙半个国库的力量,在这里经营。

  他们设立军港。

  他们建立堡垒。

  他们大肆的迁徙移民。

  这里,是对大明的桥头堡,既可以以此为据点,保证西班牙商船往返远东的安全,同时也可以打击葡萄牙尤其是奥斯曼人的商队。同时,他们最重要的目的是以此为跳板,进行走私。

  不错,就是走私,虽然安抚使司控制住了双屿港一带,可是触手依旧不能抵达这里,他们可以肆无忌惮的吸引大明的走私商贾,从闽粤澎湖一带,将大明的商品带到这个葡萄牙人称之为福尔摩沙的地方来,同时,他们要不断巩固这里的力量,利用武力,使得安抚使司做出让步,甚至将来,直接垄断大明商品的销售权。

  可是现在······该死的大明总督,居然在福建的泉州修建港口了。

  想到这里,胡安的脸色苍白,气的发抖。

  如果是这样,那么他在福尔摩沙的努力,就切都变得没有了任何意义。!

  本来胡安抵达这里的使命是和大明的总督商讨一下贸易权利的问题,同时顺便解决一下那个吕宋王子,可是现在,他现在已经没有了这个心思,他和他的随员发生了激烈的争吵,那个家伙是个没有理智的家伙,可是胡安却有理智,他虽然是以征服殖民地起家,但是他明白,对待这个庞大帝国,是不能单纯动用武力的。

  马车抵达了总督衙门,胡安命他的随员下了名刺。

  入乡随俗,胡安是个很懂规矩的绅士,虽然在美洲,面对那些土人,他往往会用暴力去解决他们,但是在这里,他却更信奉礼仪。

  但愿这一次,那位总督能够面见自己,如果不能,那么只好采取最直接的办法了。

  胡安这一次运气不错,虽然几次拜会,徐制台都不见他,可是今天,却是出人意料的命人请他进去说话。

  胡安跳下马车,抖了抖自己的靴子,随即摘下了三角礼帽夹在腋下,旋即在门人的带领下,进入了这座极具东方建筑的府邸。

  在大堂的徐谦,似乎久候他多时,不过见他进来,并没有起身相迎的意思。

  “大人。”胡安朝徐谦鞠躬。

  徐谦点点头,道:“你懂汉话?”

  胡安道:“在抵达这里之前有一场长达七个多月之久的枯燥旅行,我在船上,学习了一些汉话,而抵达了这里之后,几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我去熟练它。”

  徐谦不由对这个人刮目相看,这个佛朗机人简直就是干一行爱一行的典范,不过话又说回来,从西班牙到这里,将近一年的航程,如此枯燥的远航,似乎学习语言,算是一种打发时间的不错方法。

  “本官知道你请见了几次,只不过你也知道,本官事多,大多数时间,没有功夫。本官不是绕弯子的人,寒暄就不必了,反正大家是初见,并没有什么交情,还是有事谈事吧,不知你奉的是谁的使命,来这大明,又有什么意图。”

  胡安恭谦的道:“是西班牙国王殿下托付我,让我向您问好。此外,是想和大人详谈一些友好的事宜。”

  “哦?是吗?”徐谦来了兴致:“具体是什么事宜。”

  胡安正色道:“请大人务必断绝泉州建港的念头,因为这么做,极有可能影响到大明和西班牙之间的友谊,当然,作为补偿,西班牙将对大人的友善举动而……”

  徐谦奇怪的看着胡安,他一直觉得,无耻是自己的专利,如果这个专利非要扩大一些的话,至多还能算上老爷子和邓健,可是他现在,突然发现在无耻是谁发明的,已经成为争议性的问题了,眼前这个人,居然如此理直气壮的说出这个要求,甚至还煞有介事,仿佛是自己的恩赐一样。

  徐谦压压手,笑道:“如果本官不肯呢?”

  胡安笑道:“难道大人不希望得到国王殿下和我的友······”

  徐谦毫不犹豫的摇头,道:“我这个人对友谊没什么兴致,就算是你想和本官做朋友,但是本官一向喜欢没事插朋友几刀。”

  胡安的脸色严峻起来,虽然他的汉话并不熟稔,对插朋友几刀之类的话不是很理解,但是他能明显感觉到,徐谦并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做出让步。

  一旦如此,这对胡安,乃至于对西班牙的未来都是极大的打击,胡安立即道:“如果是这样,那么我国就不得不采取其他的途径,以期能够达到这个目的。”

  “什么途径?”徐谦原本的主意,还是想和胡安探讨一下台湾的问题,可是现在他发现,人家压根就没有兴趣和你谈任何问题,人家是来索取的。

  胡安胀红着脸:“国王殿下的远征舰队·`····”

  徐谦站起来,打断他道:“很好,送客!”

  胡安不可置信,道:“你不能这样冒犯我,你太无礼了······”

  徐谦端起了茶盏,几个校尉听到了里头的动静,已经走了进来……

  将胡安赶走,徐谦不由摇头,看来自己确实没有做外交官的天赋,这……真尼玛是个失败的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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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三十五章:贸易自由

  胡安一走,紧接着杭州城内,大量的商贾和士绅被请到了总督衙门。

  关于这件事,徐谦需要聆听一下以刘瑜为首的一批豪强的意见。

  自新政之后,一批士绅抓住了机会,很快就成为了浙江有数的几个财阀,他们不但掌握了土地,并且渐渐在生意在得心应手,通过大量入股和自己筹建工坊的机遇,利用他们本身的人脉,迅速窜起。

  就如刘瑜,作为青田最大的地主,身为大明朝在浙江少有开国功勋之后,现如今,他已经身家百万之多,拥有船坞三座,丝纺六座,并且在天津制造局的几个工坊,都有自己的股份,同时,他还是钱粮局的主导者之一,而这一次,刘家磨刀霍霍,打算趁着南直隶和福建的新政,打算在南直隶和福建做一些买卖。

  其他人,也大多和刘家一样,是这一次新政的最大得益者,他们现在大多都寓居于杭州,好随时掌握动向,现在总督衙门有请,让他们又有了几分期待。

  只是这一次,徐谦直接开门见山,将西班牙的挑衅俱都说了出来。

  在战争之前,徐谦希望得到这些人的支持。

  刘瑜捋须,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非但不忧心忡忡,反而捋须微笑:“大人,西班牙人既然欺人太甚,应当立即给予反击,对朝廷来说,西班牙人如此猖獗,与倭寇已经无异,大人身为直浙总督,总掌平倭事务。那么,就应以平倭的名义。肃清海上的贼寇乱党,各藩国按理来说。都是海路安抚使司的安抚范围之内,他们既然欺凌大明朝的藩国,那就更应当进行肃清,老夫以为,大人不必迟疑,应当立即有所动作。”

  听闻要动武,刘瑜为首的一批人竟是变得气氛诡异起来,竟是都隐隐带着几分兴奋。

  所谓屁股决定脑袋,当他们是大地主的时候。战争对他们来说,是尤为不利的,因为一旦战争,朝廷就要大量的征用民夫,这就使得,大量的民夫被无偿的征用,使得土地没有足够的人力来进行耕种,而且战争开始之后,朝廷不免希望他们能够提供一些官粮的支持。身为地主豪强,他们当然不希望打仗,于是他们会毫不犹豫的反对,甚至用动摇国本的名义。进行劝谏。

  可是现在,他们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大地主,他们是商贾。商贾喜欢战争,一方面。如果大明能够得胜,这就意味着。将来的海贸会更加顺畅,他们的商品,就能更大规模的通过海路安抚使司倾销出去,另一方面,一旦战争开始,那么大量的商品就要通过战争消耗掉,消耗的越多,市面上对商品的需求就越多,比如刘瑜,他有三座船坞,生产的都是海船,一旦海战,那么海路安抚使司的订单,必定要继续增加,而且他在天津制造局的几个火器工坊的拥有工坊,大量的火器,也将消耗。

  这一次朝廷对鞑靼人大动干戈,刘瑜就从中尝到了巨大的甜头,无数的火器和刀剑、被服、帐篷在边镇的大军消耗掉,同时带给刘家的,是数不清的钱财。

  刘家的思路,已经逐渐改变,这当然牵涉到了他自身的利益,他从前读书时,所谓好战必亡的道理,早就丢进了爪哇国,什么都是假的,真真切切的利益才是真实。

  不只是刘瑜,几乎所有人一面倒的支持继续清缴‘倭寇’。

  他们之所以咬死了这些西班牙佛朗机是倭寇,是要规避掉一个问题,就是朝廷。

  假若这些人不是倭寇,那么要动武,就必须通过朝廷决定是否动兵,而现在朝廷在鞑靼大动干戈,显然不可能南顾,更不可能随意动粗,就算是动粗,没有几个月,乃至一年半载的争论,也不可能颁布讨伐檄文。

  可是假若咬死了他们是倭寇,按照朝廷的规矩,直浙总督就是奉命平倭的钦差,总督倭寇事务,完全可以便宜行事,直接派兵进剿,到时候回过头知会一声朝廷也就是了。

  至于海路安抚使司,更是负责藩国安抚事务,也有足够的权利配合总督衙门行事。

  而且,这些西班牙人的行径,和倭寇确实没有多少分别,至少对朝廷来说,他们的性质就是倭寇。

  如此一来,所有的麻烦都可以规避掉。

  得到了这些人的支持,徐谦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对刘瑜道:“刘先生说的好,若是放纵这些倭寇肆虐,今日他们袭扰大明藩属,明日迟早又要袭扰我东南三省,为未雨绸缪,本官决心进剿。”

  既然决心进剿,那么就必须行动起来,王艮那边,已经打好了招呼,明报立即发出文章,大明诸多藩属国,已经出现大量倭寇,疑似是倭寇的残余,在东南被肃清之后,已经开始为祸藩属各国,他们杀戮藩属国臣民,并且袭击海路安抚使司的商队,上月时,一艘海路安抚使司的船只在途径大琉球时,至今不见踪影,海路安抚使司已经进行彻查,疑似和这一伙倭寇有极大关系。

  那一艘不见踪影的海船上,载着三百多名海路安抚使司的人员,其中汉人就有一百七十多名,甚至还包括了海路安抚使司的两个正式武官,三十多个官兵。

  这种文章,最容易引人联想,事实上,这艘海船为什么出事,暂时也没有彻查出什么结果,毕竟海上有许多的危险,台风、礁石,都可能导致船只葬送海底,只是在文章的前头,就已经提出足够的暗示,一下子,浙江这边便闹开了,肯定是倭寇捣的鬼,一定要严惩。

  对于倭寇,东南三省可谓深痛恶绝,袭击杭州的事还历历在目,平时烧杀劫掠更是让人心有余悸,现在又有倭寇的消息,自然吸引了所有的关注。

  而且在文章的最后,几乎十分肯定的说,倭寇如今侵扰藩国,积蓄力量,假以时日,必定卷土重来。

  还想重来,这自然是不为人接受,于是乎,要求肃清倭寇的民愿高涨起来。

  与此同时,在杭州和宁波的如意坊,俱都出现了诡异的现象,各种商品的物价,又开始了一轮新的增长,货物又成为了稀缺品,在未来战争的利好之下,所有的商贾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商贾叫嚣,一定要给倭寇一个教训,要彻底肃清,要出动所有的力量,为了达到肃清目的,可以不惜动用直浙所有力量。

  叫嚣的同时,他们毫不犹豫开始疯狂的生产,春天来了,虽然订单已经应接不暇,但是可以肯定,新的战争之下,必定还有一笔更为丰厚的订单。

  海船制造等行业又开始紧俏起来,几个大商贾,毫不犹豫的兴建更多新的船坞。

  天津制造局那边,似乎也受到了波动。

  似乎这一次,不打也是不成了。

  一封奏书送到了朝廷。

  而在朝廷这边,没有经过太多的讨论,就已经给了批复。

  圣旨很严厉的训斥了徐谦,说是徐谦身为直浙总督,担负平倭重任,既有倭寇踪迹,本就该便宜行事,不可贻误战机,何须请示?

  无论是宫里对朝廷,依旧对倭寇有一种痛恨和后怕的心理,当时倭寇袭扰杭州,引得天下震动,这倭寇的危害,足以让宫里和朝廷支持直浙那边,奉行斩草除根的措施。

  无论是动用多少人力物力,无论需要多少时间,必须做到斩草除根。

  总督衙门,接到了朝廷旨意之后,徐谦命人拿来了纸笔。

  他眯着眼,坐在自己的书房里,沉吟了片刻,随即笔锋动了起来:“告大明各藩各族军民人等书……”

  这一封书信,自然是写给亚齐、吕宋、爪哇、占城、琉球人等的,手握笔锋,徐谦突然发觉,他似乎阴差阳错的成为了亚洲的解放者,他甚至颇觉的好笑,若是百年之后,自己会以什么面目出现在别人的心里呢?

  徐谦的文章,这一次没有之乎者也,因为这不是写给朝廷和读书人看的,你要指望那些藩国的军民理解你的话,还是少用一些生涩难懂的词句更妥当。

  “倭寇掠夺土地,杀害百姓,罪孽种种,罄竹难书,本督奉大明天子命,告知尔等,大明绝不坐视倭寇侵犯大明属国,大明绝不纵容暴行在藩地发生,大明保证一切藩属宗室的权益,大明自今日起,决不姑息任何一个强盗贼子,所有藩国,都有和大明通商的自由,大明保护任何一个无辜的弱者……践踏贸易自由者,杀无赦……”

  一封文章终于写完,旋即请了王艮来,请王艮翻译各种文字,交由舟山锦衣卫百户所,令他们布告各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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