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是因为啥?」
「就因为你特别爱张罗,你知道么?在整个警察系统里,太」爱张罗「可不
是一件讨人喜欢的事情。」
「您是说,大家都嫌我太」跳「了是么?」看着许常诺,我不禁冷笑一声。
「唉,你可算知道了!太」跳「,这个」跳「字用的相当有效果。行,没想
到你还挺有自知之明,孺子可教。」
连夸我听起来也像是在骂我,我看了看手里的咖啡,默默地放在了一边,再
也没有了想继续喝下去的欲望。
许常诺小口抿着咖啡,舒舒服服地半躺在长椅上,继续说道:「咱们重案一
组,从徐远当上局长之后,真就没见过像你这种特别愿意乍呼的新人菜鸟:你一
天天呜呜渣渣、看着比谁都能,后来还跑到风纪处折腾一通——你说啥啥都叫你
跟着折腾了,你是不是特别想显著别人游手好闲?」
「哈!我可没那个意思,这顶帽子我没法戴!」许常诺的态度虽然有所缓和
,但这让我并不舒服,「我的想法其实很单纯:你们想必也能听说过,之前我和
夏雪平的关系就一直不好,我只是想在她面前证明一下自己。如果不是为了这,
我也不会考警校、还放弃了进入两大情报部门的集合,死乞白赖地来市局这儿;
而且,我不怕你笑话,我不是没打过退堂鼓——说到这我倒是想问一句哈:我发
现我身上别的犯浑的事情你们总拿出来当瓜子嗑,但我脱队那一周的事情你们各
位倒是居然不咋提。你说我都是这样一个吊儿郎当的,比起夏雪平和我外公,我
自省之前我都可以被嘲笑为」败家子「了,却没想到,您各位还居然会嫌我」爱
张罗「。」
许常诺看着我冷笑了三声,却没说话。
「但照您这么说,努力工作也是一种罪过么?许师兄,咱们可都是当警察的
,还是刑警。」我又问道。
「你别误会,何秋岩,你先听我说。实际上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我其实对你
有了个重新的认识:我觉得你这人还是挺聪明的、又挺真诚的,而且再加上你刚
才说」贩卖颓丧还不如贩卖焦虑「,我觉得你这人还有点思想,对你真有点刮目
相看,所以我才跟你说这些。」
随即,许常诺放下了手机,的确在友善地看着我,但又不以为然地笑着:「
你刚从警校里出来,你肯定心气儿高;几年前我刚从警院毕业的时候我心气儿也
高,我也想着破大案子、做出点成绩来——可哥们儿现在告诉你,啥破大案子的
都他妈是狗屁。成天拼死拼活,累得跟三孙子似的;到头来,又有几个能混出头
的?这么说,咱们这帮警察,大部分人的归宿,搞不好就得跟老聂似的,弄不好
哪天就嗝屁,有啥意思?」
进了重案一组当了刑警,做好随时赴死的觉悟难道不是理所当然么?
我抹了抹被咖啡浸湿的嘴唇,看着许常诺,听他发这通牢骚,我算明白了为
啥重案一组「将才遍地、帅才寥寥」,里面每一个人深挖的话似乎都颇有能耐、
但除了夏雪平和艾立威,却似乎没一个人有担当——更讽刺的是,艾立威还是个
「鼹鼠」。
不过我转念一想,其实我也没多大资格去贬低许常诺,因为我也不想死。不
过我更多的是在想,跟在夏雪平身边冲在前面,一起去跟那些罪犯、那些恶势力
拼死,然后一起活下来。
于是我咽了口唾沫,说了番与真实想法不一样的话:「许师兄,你现在不就
正在破」大案「呢么?罗佳蔓这案子本身算是前无先例的案子,而且经过沈副局
长和胡副厅长的这么宣传,就算原本不是大案子、也成了大案子了,再加上她自
己是大明星,又牵涉进这么多大人物来;破了这案子,你和白师兄,还不是要功
绩有功绩、要嘉奖有嘉奖?您还在这发啥牢骚?」
「呵呵,要不怎么说你新人菜鸟心气高呢?啥功绩、啥嘉奖,那都是虚的!
你现在才刚谈恋爱,还没结婚呢,可是咱们这帮人大部分都有家有媳妇有老公,
快到三十来岁了,就越来越想踏踏实实过日子,警察这么个身份,也就只是个赚
钱养家的工作。功绩、嘉奖顶个屁!唉,我说,你见过夏组长的那些嘉奖令和勋
章么?」
「嘉奖令和勋章?」这倒是怪了哈?我很清楚她从当刑警到现在应该是得过
不少荣誉的,但是从我住进夏雪平那间单身公寓、帮她收拾屋子一直到前两天那
小房间被炸掉,我就没见过这两样东西。
「哦,对……你应该是没见过——你可能都不知道咱们重案一组在三楼,就
你们新风纪处办公室那条走廊最后面,还有个杂货间。估计夏组长都把那些东西
锁那里头了。我见识过的,夏组长这些年得到的勋章,摆到一起能铺满一个电脑
屏幕;那些嘉奖令,呵呵,好家伙,堆一起能有三本」辞海「那么厚!可是这玩
意有啥用?咱」F市第一女警「夏雪平到现在说到底不还是个」组长「么?夏组
长之前除了好喝酒之外,也就喜欢多买两件大衣两套西装而已,也没啥别的嗜好
,离了婚所以一个人,生活开支估计也不咋多;你但凡换个稍微爱化妆爱打扮一
点的女人试试,再没夏组长那么多拿命换到的嘉奖堆出来的加薪,你看看她赚的
那些薪水,够不够一个月花销的?」
我说不出来一个字。我之前仔细算了一下夏雪平每月的工薪,按照她的警衔
底薪是七千,岗位津贴一千五,乱七八糟的各种明目的加薪算在一起在减了税,
竟然一个月能赚得一万两千块。我之前还开她玩笑说,你这简直是富婆了,我之
前一直以为她赚得不多原来是被骗了。毕竟老爸之前在时事传媒集团的薪水也就
九千五,每个月若是多写点稿子、多去参加一些活动或者上一些时政评论节目,
倒是能拿到三四千的通告费。话说徐远和沈量才的薪水也就这个水平了。
今天听到许常诺如此一说,我才想明白,从底薪七千块里多出去的那些钱,
都是从夏雪平身上流的血、掉的肉;若是案子破得少了,可能连七千块都拿不到
。而且同样是拿着一万两千块的工资,夏雪平到现在还都得拼命,而省厅的那些
官僚们,每天只需要去办公室坐一坐、上上网、喝喝茶、开开会,偶尔到处去各
市县的总局挑挑毛病就可以了。
只听许常诺接着叹了口气,有些激动地说道:「是,咱们当刑警,应该」服
务社会、保卫繁荣「,那省厅那帮,成天吃得脑满肠肥的官僚大老爷,他们咋自
己不来第一线」服务社会、保卫繁荣「?唉,我和我家那口子,各自父母年纪也
都大了,最近天天嚷着要抱孙子孙女,而且因为那个破演员的死,我一个月没碰
我媳妇了;原本今天啥啥都准备了,结果好,哼,硬是一个电话从被窝里揪出来
了!操!这日子我发现真是越过越操蛋!……我跟你讲秋岩,在咱们局里,男女
老少,日子过得比我压力大的有的是,要不然市局内部,怎么有不老少搞婚外情
的呢?还有去嫖妓的、到处在外面约炮的,跟自己子女、兄弟姐妹、父母乱伦的
也有—一些——我其实原本听到这种事情都恶心,现在早都麻木了。浩远跟胡姐
不就这样么?浩远原来多单纯的人,你肯定想象不到;胡姐,那曾经在咱们凶杀
组那也是警花女神一枝的说呀!呵呵,这人啊,在这种高压之下还过着不是人的
生活,啥啥他娘的一点最基本的保障都没有,就得再去找点东西发泄,于是一个
个的,早都不正常了!要不是我我看得比他们这些人都清楚,我估计我也不正常
了,呵呵!」
许常诺苦笑着挠了挠头发,看着放在自己身边的白浩远留下的那件棉袄。无
奈地摇了摇头。
我清了清嗓子没说话,默默地把明明捧过温咖啡却突然瞬间冰凉的双手放在
嘴巴前面,用力呵着热气。我自己稍稍有些心虚的同时,我也在试着去理解许常
诺的心境,但反复琢磨三次他的话之后,我还是不能产生半点感同身受的意思,
我体会不到这跟我「太喜欢张罗」、「太跳」、太想努力去做好自己身为警察该
做的事情又有什么关联,尽管仔细回想一下一组里每一个人的状态,我在此刻有
点能明白,他们每个人都在努力扛着的负担。
「秋岩,你刚才还说,我现在正在破大案子?哎呀……也是,偶尔我自己昏
了头、喝多了,恍惚中也还相信这个。」许常诺见我没说话,自己叹了口气,继
续颓然地发著牢骚,「但问题是,别说现在一个人一条命,咱们一下子就抓出来
四个嫌疑人,就算这案子最后破了,你觉得能怎样?就算有荣誉了,这荣誉到最
后能是我和浩远的?夏组长得罪了多少人,才换来了那些荣誉,可我俩有夏组长
那本事?我跟你讲,哪怕最后,破案的功劳算到你小秋岩的头上,其实我们一组
的弟兄们也都认了;可到最后,那不还是局里的、还是省厅的荣耀么?你真以为
,破了案子,就啥都有了?况且,哼,这今后的市局啊,还不一定怎么回事呢…
…」
许常诺欲一吐为快却意犹未尽的样子,让我的心里开始不大安稳:「许师兄
,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听说,但也用不着听说什么,只是有预感。你也确实是来的时间
不长,其实在市局里混得久了的人,大概齐都能感觉出来:就这次全国地方大选
之后,都用不着等来年元首选举,在咱们市局里面,可能要洗牌咯。」
「洗牌?什么意思?」
「你要是硬让我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我还真不行,毕竟我也不是琢磨事情的
人。不过我先问你一句,你跟夏组长从外地回来,你是不是还没有去过一次,那
一手被你救活的风纪处吧?」
「没有。」我如实说道,「我就去张霁隆入股的一家医院,把老丁头、小妍
姐、阳哥从里面接回来了。」
「哈哈哈……」许常诺像从我嘴里听了个笑话似的,看着我放肆地哈哈大笑
起来,紧接着又苦涩地摇了摇头,「那接下来在你身上要发生的事情,可有得看
了。你还不知道吧,就这一个月,风纪处不但建制扩大了,而且权力也大了——
每周都会到各个组处课室去搞审查,搞不好还会直接越级找警员,去刑讯室单独
谈话。日子算起来,明天……不,等天亮就应该又是他们的例行检查了。」
听起来风纪处现在多了的这条职责,有点像警校里训导处的那些教官和值周
生们,偶尔回想起来我依旧觉得烦;但客观地琢磨一番,再想想之前这两三个月
里市局内部发生的事情,我却也觉得风纪处对内进行审查没什么问题。
「这又怎么了?这不是挺好的么?——呵呵,许师兄是觉得,他们会针对我
?这样也好,我不在风纪处了,为了工作为了市局,他们应该一视同仁。」
「要不说你还是嫩呢!呵呵,我明白,出了苏媚珍和艾立威的事情,你便满
脑子都是你和夏组长安危,所以你特别希望有人能对内进行高压管理;但是,你
不能不考虑别人死活吧?水脏了肯定是个弊病,但是水至清则无鱼。另外,你肯
定觉得那个许彤晨和庄宁他俩都是老实孩子对吧?秋岩,你太小看那一对儿鸳鸯
了!你也太小看风纪处了!呵呵,我现在都不好意思说我自己和他们俩都是」考
学帮「出身的嘞——反正我也不在这危言耸听了,弄得我像挑拨离间的小人似的
,到了明天你就知道了。」
许常诺的态度,油滑到让我觉得油腻,而且就像他自己说的,许彤晨和庄宁
这俩人有多大的脾气多大的本事我是知道的,他俩可能利用自己的职权欺负人么
?何况还有伍育明修德馨两位大哥坐镇,许彤晨庄宁他俩,如果有太冲动的行为
,也必然会被两位大哥拦着。所以我觉得,许常诺说的,或许还是重案一组和风
纪处的误会与积怨。
我也不愿意多在这个问题上聊下去,因此我便另起了一个话题:「我倒是听
说了,在我和夏雪平不在局里的这段时间,咱们一组和风纪处的人有点梁子。怕
不是一直以来有什么误会,可能这里头也有我的过错。所以我跟小妍姐、老丁头
和莫阳哥都商量过了,本来想过几日,我想招呼咱重案一组的人,还有风纪处的
人一起找个地方吃顿饭呢!我想好了,大冬天的吃点烧烤不错,毕竟」没有什么
事不是一顿烧烤解决不了的「……」
一听我的话,许常诺仿佛屁股被针扎了似的看着我:「我的天!秋岩,我烧
高香求求你了!这顿烧烤你最好别请,这不是你能请得起的!」
「可我已经跟徐远请示了,到时候他和量才副局长也应该都会去……」
「就算是他俩会去,这顿烧烤你也请不起!你真以为一两顿烧烤,风纪处和
重案一组就能和和气气了?告诉你,秋岩,虽说你和夏组长是母子,你俩相距差
不多十年之后,能重新和好,但风纪处跟重案一组,永远都吃不到一口锅里去!
还请吃饭,我说秋岩,说你爱张罗你还不承认,你是真嫌局里不够乱啊!」
「……」这盆莫名其妙的冷水,浇得我有些无语。
「你是不是以为,重案一组和风纪处的矛盾,单纯就是因为艾立威活着的时
候给挑拨的?这里面的水深着呢!你真以为就凭他艾立威刚进局里,在一个扫黄
的案子上,因为把那个丁瞎子他们的侦查计划透露给那个窑子、让李小妍被轮奸
、再搞出几条人命,老风纪处百十来号人,就能那么沦落了?——秋岩,你再想
想,平常在组里大家讨厌你、重案一组跟风纪处剑拔弩张、一组二组关系微妙、
全局上下现在都在欺负网监处、保卫处在局里到处找人麻烦、财务处人事处没事
也在一起相互掣肘,你以为这都是单纯的狗咬狗么?你真觉得,在这些事情的后
面就没有别的事了?你知道就我而言,为啥刚才在办公室里,明明看到你脖子这
么明显的勒痕了,还必须要你那样下不来台么?就因为咱们这帮啥靠山都没有的
,除了讨厌你这」爱张罗「的劲儿,还都得想办法保住自己的饭碗,你懂么?—
—就不说什么升职加薪的事情了,单单为了自己的饭碗,咱们就得拼命演戏!」
我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一下子被他这些云山雾绕的话说得有点晕。
「我再说得直白点吧,明告诉你,虽然之前徐远和沈量才都是师兄弟,但徐
局长一直都跟聂厅长打得火热,而沈副局长早就背靠胡副厅长了,胡聂二人水火
不容,这个你不会看不出来吧?咱再说说另一个事情:我没记错的话,苏媚珍的
中弹、艾立威的死,还有今天那个影帝的跳桥自杀,你差不多已经是第三次去冲
撞胡副厅长了;外加老早胡敬鲂就视咱夏组长为眼中钉,现在你又想着让重案一
组和风纪处在一起吃饭,你不怕胡敬鲂,但你还让不让别人活了?——是,风纪
处重建以后的处长是你,你愣是把三条丧家犬骂醒了,重新让他们收拾得人模人
样的,但你别忘了最开始给他们所有人做培训的,不是你何秋岩,而是他沈量才
!秋岩,你知道为啥咱们这帮人当初都心甘情愿给艾立威当狗腿子么?因为这个
人圆滑得很,至少外面洒进一组的腥风血雨,他都能遮挡住,让咱们这些无辜的
、也没啥能耐的小角色小人物沾不上半点。你要是心里真有咱们一组这帮人,以
后别跟省厅的人再对着干了,惹了麻烦不说,真没人为你叫好。」
这一番话说下来,我怎么听怎么觉得许常诺说的都是他自己想在局里自保的
事情,不过有些话细细品味似乎还有点道理;最让我脸红的,是他道破我跟风纪
处的关系的那句话:我确实只是一个顺势而为、又因为自己作死然后被徐远抓回
去之后愣架到风纪处处长位置上的小角色。我之前还沾沾自喜,当这个处长当得
入了戏,真以为是我救了一个部门,曾经我几度喝多了之后还放出狂言说自己是
「F市最年轻的处级干部」;现在想想,这个处长,其实可以是我、也可以是我
眼前的许常诺,如果跟机缘运气无关的话,甚至都可以是大头牛牛他俩。
正在这时候,电视里又播放了一条新闻:从今天开始,在Y省全省范围内,
将针对政府和公共事业单位,包括警务系统和安全调查系统在内,所有下属公务
员的工作津贴、补助、可报销账目进行大范围的取消,以保证省政府开源节流,
但同时在薪金征税方面,将降低公务员个人税率。
「听听,这他妈是人干的事儿么?呵呵……」许常诺对我指了指电视屏幕苦
笑道。
「没听出来,这政策怎么了?」
「执政党那帮人搞出来的幺蛾子呗——你平时不看新闻?」
我羞愧地笑了笑:「我其实不太关心政治。」实际上我真不大看新闻,看电
视都只看电影电视剧,上网也只看一些杂谈、历史文艺内容或者小说,再就是十
八禁方面的东西,除非是真无聊到一定境地;很多政治民生方面的事情虽然也会
去了解,但基本都靠跟别人聊天。
「那你这样可不行,秋岩,你现在给人架到代理组长这个位置上了,政治方
面的东西你怎么也得看看。」许常诺接着说道:「这个事情,呵呵,明显是执政
党那帮人在拆了袜子补内裤。正常每年省内财政报告十一月中旬就应该发了,结
果这都快十二月中旬了,还没公布。他们不发、咱们这帮小人物也不清楚到底怎
么了,但实际上从上个月开始,虽然行政议会还没通过议案,但咱们F市,咱们
市局、税务局、邮政局、市场监督管理局、卫生局就已经开始这么做了。不知道
哪里出了问题,但肯定是省里财政赤字了。」
「不能吧!」我诧异地问道,「咱们省经济不一直挺好的么?」
「呵呵,好个屁!今天晚上下班我去买菜,大白菜比上个月每斤贵了一块五
,比十月份的时候贵了两块七;而且又因为最近这」人造肉「闹腾的,猪牛羊肉
普遍都涨了十块多钱。我老婆从西北网购的猪里脊和羊排,加上运费算在一起才
78,同样的肉不说质量,本地就得至少一百二!」接着,许常诺有点幸灾乐祸
地看着我,「说起来你这新车啥时候买的?刚去买的?」
「呃……不是,我一个远房姑姑从法国回来,之后送给我的,当见面礼。」
「嗬!你这个姑姑啥来头,送你这么好的车?」许常诺一听,又马上一脸羡
慕。
「哦,就做外贸服饰生意的,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
「那你最好让你这姑姑,捎带手给你弄张全省通用的、或者特定石化公司通
用的加油卡,否则你就等着剌自己的肉吧。你就看这破政策——还减少补助、同
时减少征税,这他妈啥意思?这就相当于你我现在每天工作的时候开车烧的油、
上班时候喝的水、加班时候吃的宵夜、开枪打出去的子弹所需要的费用,都直接
从咱们自己钱包里掏!你说没了补助津贴,咱们这帮人凭啥卖命?我没你那么有
远大理想、没有夏雪平那么执着于抓捕罪犯,我很现实,我就想踏踏实实工作然
后拿工资,还好把日子过了;哼,现在可好,啥啥都没有……你说一个地方的,
主要负责去卖命挡枪子的人群的最基本福利都开始被剪裁了,你还能说这个地方
的经济不错么?是,马上圣诞节又要搞什么奢侈品嘉年华,可问题是你给我一个
LV的包或者卡地亚的戒指,现在拿出去转手卖了能换几斤几两的猪肉几棵萝卜
白菜?这个月每天新闻里就是这点破事儿,三个党派天天在议会厅里讨论怎么把
物价压下去,本来在野党那帮人最坚决反对这个议案通过,结果这个月也不知道
怎么了,居然这事情在省行政议会上得到了190票同意票,剩下那10票弃权
票据说还都是地方党团和环保党投的。要我说,咱们Y省的天,怕是要黑!」
「嘘……」我不痛不痒地跟着苦笑了一下,伸手对许常诺示意道,「许师兄
这话可别乱说,大选期间对咱们可是敏感时期。」
「啥敏感不敏感的?不就是」军警宪特不可妄议时政、不可干扰时政「么?
那些当大官的偷偷摸摸干的事情,我过过嘴瘾还不行?我一光脚的,还真就不怕
穿鞋的!」紧接着,许常诺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突然转过头看着我:「我刚想
起一事儿来:你是怎么猜得出来那个林梦萌杀了她老公温先生的?」
「这不是我猜的。」我不避讳地说道,「刚才地方党团那人给我叫到外面去
之后,我真在他们车上见到他们洪门的人了,温先生被林梦萌杀掉的事情,也是
那三个南港人跟我说的。」
许常诺一边抻着脖子歪着头看着我,一边把眼珠子上下左右转得滴溜溜得像
钟表上的秒针,追问道:「那么你那义兄张霁隆也在?」
「他也在。」
「呵呵,最南边和最北边的黑社会头子、反清复明的和满洲八旗的坐到了一
辆车里……」许常诺似自言自语一般叨咕了一通,接着又问了我一句:「洪兴的
」白纸扇「、」草鞋「和」双花红棍「亲自大老远从南港跑来,能丢下十二堂口
那么大的摊子不管,就为杀一女人,这事儿你信么?」
我心里一颤,但想想刚才在车上的情况,似乎也没啥特别说不通的地方:「
我其实也有点不相信,但他们洪兴现在因为温先生死了,所以一提起林梦萌确实
挺咬牙切齿的,我觉得没啥……」
「你还拿当警察跟我说事儿呢,秋岩?你说你一警察咋就能这么相信黑社会
们说的话?尤其是那帮南港三合会、洪门的老家伙们,一个个的都贼精着呢!他
们真正是来干嘛的,能跟你明说?」许常诺说得摇头晃脑的,满脸一副自诩神机
妙算的得意。
「那以许师兄的意思,他们又是过来干啥的呢?」
「我下面跟你说的事,每一个字都有可能让你我去安保局喝一壶的,你可别
跟别人说。」
「我不能。但什么事还得去安保局?至于么?」
「我听局里保卫处和经侦处那帮人聊天说,差不多有十年时间,咱们Y省方
面,有人一直在让南港的黑社会,帮着通过英资背景的银行进行洗钱,数额差不
多得有五个亿。」
「五个亿!这事儿有准儿么?」要知道南港当年叱咤风云的雷洛探长,总共
的家当大概也就五亿。
但同时,我也想起了外公那传闻中的一千五百万美金。这五个亿跟那一千五
百万美金,可别是有什么关系。
「英国的情报机构查出来的东西,你说有准儿没准儿?」
「……」
「英国的军情五处对南港一直贼心不死,于是把整个相关资料都卖给了」转
轮教「那帮人,想让他们在上个月就通过」新龙人电视台「和」大公元报「曝光
出来,搅乱来年大选;但是」转轮教「自从那个姓李的死了之后,为了争教主,
他们内部早就四分五裂了,再加上他们的长老有一个因为内斗又因为实在想回国
,所以上个月月初的时候,用偷渡的方式回了国,直接把资料一份寄给了D港警
察局的经侦处,一份亲自送到了省检察厅经济督察部。这件事本来是让咱们市局
经侦处来做的,保卫处也派过人参与保护过」轮子「的那个长老,不过整件事情
现在已经移交给安保局那帮王八蛋,消息也被封锁了。搞不好,被洗掉的那五个
亿,就是省里每年的亏空累计出来的。」
「耸人听闻……这真是我听过的最可怕的童话故事。」
「查谁洗钱,不是你我的职责,而且究竟有没有五个亿我也不感兴趣。查出
来了又怎么样?那么多钱也不给我花。但我猜除此之外,还应该有别的事情。」
许常诺继续说道,「你再想想历史上谁是跟他们洪门三合会那帮人关系最密切、
不少成员早先都是他们会党份子的?」
「你是说在野党?」
「还能有谁啊?」
「哦……那不对啊!这谁都知道张霁隆是杨省长女儿的男友,他怎么可能会
跟南港会党一起去帮着蓝党的人?」
许常诺嗤笑道:「黑社会到底是黑社会,你以为张霁隆跑了杨君实的女儿,
他就一定会帮着杨君实当」黑手套「?我看未必!俩月之前,张霁隆去了趟南方
S市,这个你知道吧?」
「我知道啊,他告诉了我,他还上了电视,跟江山资本的人还……」
「他还见了当地的朱市长和陈委员长,这俩人一个是S市蓝党党部主席,一
个是是蓝党出身。」许常诺用小指掏了掏耳朵眼,漫不经心地说道,「还整合了
之前的李氏集团和蒋氏集团,而且现在都传言蒋有心就是张霁隆在S市那边找人
做掉的。」
这种说法我倒也在网上看人发帖爆料过,不过其中有好多事情我看起来都觉
得假,至于那个蒋有心的所谓「车祸」是不是真的由张霁隆制造的,我没问过他
,他当然也不会说。只不过,想想当初李钊的车祸,全国都知道是蒋有心策划的
,只是当时南方S市警方和检察院均以证据不足帮着蒋有心开脱,而后来蒋有心
自己却也死于不明不白的车祸,我只能说天道轮回。
正想着这茬,却听许常诺说道:「如果张霁隆真有心帮助杨君实,那他就应
该放了蒋有心——毕竟杨君实年轻时在S市的时候,可没少受到他们蒋家的恩惠
。」
「嗯?还有这事儿?」我一下愣了。
「是啊。杨君实年轻的时候,做过国有银行的信贷经理,因为不愿意违反规
定给当年F市的副市长夫人贷款,直接被下放到南方S市下属的一个乡镇信贷所
。在那,杨君实机缘巧合认识了蒋有心的祖父,于是辞了职,给蒋家的金融公司
做过几年事,让杨君实赚足了几桶金,后来才有了他加入了红党、踏入政界、重
回F市这些事。蒋有心确实是在跟李钊的斗争里做了几手绝户事,如果真是张霁
隆做掉了他,呵呵,你说就杨君实和蒋家的关系,他能连管都不管?倘若张霁隆
真是一颗心眼帮着杨君实的,不说别的,起码他这次去S市,蒋有心不应该会死
。」
「但他的确死了……」
「是的。而且现在,蒋家和李家的钱,都改姓张了!」
我回想着之前张霁隆给我讲述他和那个李钊的过往、李钊和蒋有心和他们各
自妻儿之间淫靡荒诞的恩怨、以及我看到的电视报道上最后蒋氏集团的结局,一
股黑色的气体,在缓慢中笼上我的心头。
「做买卖的、混黑道的,他们没有政治信仰,钱就是他们的信仰,到时候还
不是谁能让他们有赚头他们跟谁?搞不好,他张霁隆也是」红跳蓝跳两头吃「。
张霁隆这人可更是个厉害的主儿,当初我上中学的时候就听说,日本」难波会「
的老头子」鬼太阁「就评价当时还只是个当打手的张霁隆是」表里比兴「,战国
时代大骗子真田昌幸一样的人,你说当年谁能想到一个可能引发战争的几乎无法
逆转的政变,是被一个小小的黑道打手给破了局的?所以啊,此人比其他人更不
可信!」
「聊啥呢?」白浩远打着一个重重的哈欠站到了我和许常诺面前,「康维麟
的担架都已经进电梯了,你俩还搁着唠呢!」
一抬头正撞见那哈欠,结果我和许常诺都被白浩远传染了,一张嘴放送起来
,不但困意抵消了刚才喝的咖啡,而且因为双目疲劳而从眼眶里流出的泪水都够
接半杯的了。
「没聊啥,瞎他妈聊呢!一天天的鸡巴烂事儿一大堆,还愁没话题?」许常
诺说着直接把空易拉罐随手往地上一放,拍了拍屁股站起身:「怎么样?问出来
点儿尖儿货了没?」
「问出来了。不过现在没证据,所以跟你俩说了也是白说;但倒是给了咱们
一个新思路。」
「要是那样的话,咱们就先把这康主任送到警务医院,然后回去再说吧……
」许常诺懒洋洋地说道。
「白师兄,你说这」新思路「是怎么讲?」我却立刻问道,并没理会许常诺
。不过跟着满身负能量的许常诺聊了大半天,再加上确实倦意难耐,此刻的我也
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求神拜佛盼望这案子尽早结束的心态。
「这个康维麟有个学生,是当整容医生的,按照刚刚这个主刀大夫的说法,
康维麟给罗佳蔓做私人医生,也是这个学生介绍的。太具体的事情,这个大夫也
不大清楚,不过有几次罗佳蔓来医院找康主任的时候,那个学生也陪着来过几次
,看起来那个学生跟罗佳蔓的关系不一般。而且有几次,检查完身体之后罗佳蔓
的情绪不太好,她跟康维麟那个学生还在走廊里超过几架,都被这个主刀大夫撞
见了。后来罗佳蔓死了之后,那个学生跟康维麟在这儿见过一次面,但是离开的
时候神色有些慌张。随后康维麟就跟医院请了假,说是身体不适需要静养,实际
是直接藏到了豪龙酒店。康维麟最后一天上班的时候,还跟这个主刀大夫说过:
因为自己独身一人,如果自己被这个学生杀了的话,就请帮忙把自己的一些东西
给自己在首都的弟弟家里寄去。」
「那这么说,这个康维麟是知道这个学生要害自己咯?这个学生是谁啊?」
我问道。
「名叫练勇毅,馨亭医疗集团医美部整形科的主任。」
「行咯,知道姓名,那咱们就回去慢慢查呗。」许常诺斜着眼睛看了看我,
又同样斜着眼睛一脸起床气似的看着白浩远。
那个矮个子?
我立刻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些匿名信上会有张霁隆的指纹。
「我已经联系了馨亭医美部附近、还有练勇毅住处附近的分局刑警,让他们
尽快掌握情况,暂时把练勇毅监控起来。秦耀那几个小子也被我折腾醒了,他们
现在也应该分了组,往馨亭整形医院和练勇毅公寓附近赶。」
「这大晚上的,如果派人过去……哈呼——不怕打草惊蛇?」许常诺又打了
个个哈欠。
「要不,直接先把他带到市局再说?」我心一横问道。
「怎么带?现在就凭一个与这个案子基本没关系的证人证词,完全没办法抓
人啊。」白浩远担忧地说道。
「随便找个借口不都行么?就说是要求他配合调查……」
「你可拉倒吧秋岩!你别忘了明天风纪处可是要来检查,到时候如果他们拿
这个事情找茬,发现咱们不按照正常程序办事,咱们可就有得糟心了。」许常诺
既有些不耐烦,又有些害怕地说道。
「啥?这种事情他们现在也要管?」我不敢相信地看了看白浩远。
白浩远也无奈地点了点头:「你放心吧,之前那个练医生如果没跑的话,今
天也不见得能跑……」
「那万一刚刚在酒店里出刀子杀人的那个就是练勇毅呢?」拖着满载一天疲
惫身躯的我,面对白浩远和许常诺二人的不紧不慢,我的脾气马上有些急,我更
不敢相信,一个接连质疑我工作方式两天的人,居然会认定一个同时具有杀人嫌
疑和杀人未遂嫌疑的人,在事发之后不会马上准备跑路。
一听我这样发问,站在原地的白浩远显然也蒙了,他似乎根本忽略了匿名信
上那最后一个名字,很有可能也是今晚准备谋杀作为匿名信写信人的康维麟的凶
手。
只有许常诺自己,似滚刀肉一样扭着身躯抻着胳膊:「那都这么晚了,你想
怎么办?如果今晚想去杀康医生的真是那个什么练勇毅,要是想跑,这不也早跑
了吗?」
「那你的意思是,难道就不抓了?」
「我可没这么说。」许常诺说完之后,干脆闭上了眼睛站在原地,乱摆着自
己的胳膊。
「……总之,我马上给秦耀打电话,让他们到了地方之后,只要发现练勇毅
,就先把人抓了!而且我还会通知网监处,以重案一组的名义,给省际警察、海
岸卫队和边检发一份警备告示,防止此人逃到外省或者外国。」我咬着牙压着脾
气,看了看白浩远,又看了看许常诺,「风纪处那些人多大的能耐我又不是不清
楚,我还真就不相信就这么一个月,他们一下子本事就能通天。先抓了练勇毅,
出了问题我何秋岩一个人担着,不牵涉你们二位!」
白浩远此刻的脸上,也终于有了些羞愧的意思:「秋岩,我不是这意思,你
看,我只是怕把事情弄草率了……」
「行了!那这事情你俩拿主意了,反正我也不是能拿主意、也不是爱拿主意
的人,我怎么着都行——警务医院那边有制服警执勤吧?」说话间,许常诺困得
有些不耐烦了。
「有。三十分钟前他们就到了,这阵儿应该在一楼等着咱们。」我说道。
「那好,我直接跟着急救车去警务医院那边,然后今晚我就在那儿过夜了;
你们俩直接回局里吧。其他的事情我听你俩安排,你俩咋商量,我明天跟着咋办
——妈呀,实在是困屁了!」说完,许常诺又连着打了三个哈欠。
上急救车的时候,许常诺的眼睛已经接近无法睁开,三步抻一下懒腰,好像
那急救车的车厢就是他的卧室一样,总之是没了刚刚在急诊室门口跟我侃侃而谈
时候的精气神。我和白浩远两人也都在犯困,临开车之前白浩远又特地给我买了
一罐热橙汁让我提神,自己则亲自揽下了联系局里和布控在整形医院以及练勇毅
家附近的小组,说是为了让我专心开车。他这一番举动,倒弄得我有些不好意思
。
「秋岩,我刚才真是疏忽了,没想到」如果今晚是练勇毅自己准备杀康维麟
「这一块儿……你看这事儿弄得……」
「呵呵,没事。你看白师兄,我不也没说啥么。」
「呵呵……」
从民总医院开回市局这一路上,我和白浩远总共就说了这么几句话,其他时
间,完全交给了收音电台里重播的娱乐笑话节目。人跟人之间,话多了劳神费心
,话少了有总觉得面子上失礼。本来就着白浩远最后那一声疲劳的假笑,我是真
想跟他聊聊许常诺那原本都已经给人侃得七荤八素、认为他说的话有道理,却一
站起身马上就能让人突然生一肚子气的本事,但思来想去,碍于他和许常诺之间
的交情,我几次都生生把话赶回了嗓子眼里。
局里这边,胡师姐和杨沅沅对于林梦萌的审讯也才刚刚结束,把林梦萌收监
进了拘留室里之后,两人正巧在市局大楼外面跟刚从车上下来的我和白浩远碰了
面。现在所有能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现在权等着秦耀那边摁到练勇毅,所以我
干脆直接让杨沅沅先回了寝室,随后准备上楼回办公室让所有人休息,但等我上
了楼后才发现,重案一组办公室里俨然睡倒了一大片,除了从门口到夏雪平的组
长办公桌前这一片因为地上实在太凉,其他但凡能下脚的地方已经都打上了地铺
,更别说给我和白浩远胡佳期三人留地方了。
我正被办公室里的阵势所震撼,白浩远和胡佳期这边却轻手轻脚地从办公室
对面的小杂物间搬来了两只板凳,直接放到了夏雪平的办公桌旁边,坐好之后双
手垫在了桌面上,直接把头在上一枕。白浩远倒是无所谓了,我看着这极其不舒
服的姿势,心里却有些心疼胡佳期。
「你俩就这么睡?」我悄声问道。
「马上天就亮了,没事的……」胡佳期嫣然一笑,伸出手跟白浩远十指紧扣
,随即准备闭上了眼睛。
我看不了女人受委屈,我更是看不了苦命鸳鸯在我面前撒着沾了黄莲的狗粮
。
「得了,在这儿趴着多憋屈,您二位起来吧,跟我来。我有个地方。」
「你有地方?」白浩远疑惑地看着我。
「我寝室还没退呢。不过你们俩得自己准备毛毯,我那儿有后勤处发的四只
枕头,但是就一床被子。」
「算了,秋岩,不用了……太麻烦了!」白浩远见我如此慷慨,眼睛嘴上客
气地笑着,眼睛却有点羞愧地不敢看我。见白浩远不好意思,本来有些想要站起
身的胡佳期便也作罢,对我连连摆了摆手。
「起来!」我不得已,眼珠一转,直接对他俩低声嘶哑道,「你们俩加上夏
雪平的办公桌,能让我产生一大堆不好的回忆好不好?」
话音刚入耳,两人便都清醒了,相互看了一眼后,一致愧疚地看着我。
「快起来吧!」
在我的安排下,我将白浩远和胡佳期带回了寝室。好巧不巧,我这间屋子,
之前还竟是胡佳期刚来局里的时候住过的。在我的强硬坚持下,我让他们两个睡
到了床上,我自己去睡沙发,若不如此也没办法安排谁睡在哪里;在办公室里矜
持许久的胡佳期和白浩远,本来还装作不在乎睡哪里的样子,但等枕头一垫、毯
子一盖、暖风一开,没出五分钟,主卧里便响起了两个人厚重的鼾声。我则一直
等着秦耀那边发来消息,告诉我练勇毅已经被他擒获、安全送到了市局之后,我
才放心地闭上眼睛。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天色蒙蒙亮,夏雪平突然到了我的寝室门口。胡佳期帮
着开了门后,夏雪平也不管白浩远和胡佳期都在场,直接一阵健步如飞,一下子
扑到了我的身上把我吻醒。
「诶呦……你干嘛啊?」我不知所措地看着白浩远和胡佳期,连忙解释道,
「那个啥,我妈就这样……」
「哟,平时跟我黏糊得如胶似漆,在局里好些地方都不知回避,怎么现在突
然管我叫」妈「啦?」夏雪平捏着我的鼻子问道。
「说的是呢,秋岩,你也别藏着掖着了。我也是过来人,你以为我看不懂你
和雪平的关系?」胡佳期饶有意味地笑了笑。
「夏组长单身多少年了,秋岩你也改到恋爱的时候了,母子又怎么了?别装
了!」白浩远也跟着起着哄。
我羞涩地挠了挠头,搂着夏雪平幸福地笑着,接着对她问道:「你今天不好
好在家休息,找我来干嘛?」
搂着她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原本这件跟我能配做情侣款的羽绒服,也不知怎
么回事居然变成了一件貂绒大衣。只是夏雪平如此穿在身上又趴在我怀里,我这
样搂着还觉得很舒服,因此我也并没有在意。
「你这边都没什么事,陪我看电影去吧。」
「可我这边还有案子……」
「人不都被杨沅沅秦耀他们抓到了么?走吧!」
夏雪平笑着将我一把从被窝里拉起,眼看着我就穿着一件背心一条内裤,她
却也不等我换衣服;只不过这十二月的大雪天,我穿着这些却也并不觉得冷。眼
看着夏雪平拉着我便跑到了电影院,我却也真记不得「敦盛」居酒屋旁边什么时
候开了个电影院。我本来还寻思着入场之前买捧爆米花或者热狗,再加上夏雪平
比较爱喝的中杯雪碧兑蔓越莓汁——当然她的这些口味都是我学龄前的记忆了,
夏雪平却突然嫌我啰嗦,叫嚷着电影马上开始,我也记不住是买没买票,便直接
被夏雪平拉着手往影院放映室里冲。
可一进放映室,我定睛一看这里演的哪是电影,而是一场话剧。我连忙小声
对夏雪平问是不是走错了地方,但夏雪平却不由分说,直接伸出手指抵在嘴唇上
示意我噤声,于是我只好跟她一起找个地方坐下,然后看着舞台上的表演。
眼见着舞台上,是一对儿穿着礼服的情侣约会:男人把口中叼着的玫瑰递到
了女人手中,但女人早已哭得泪眼婆娑;男人却似乎丝毫不顾及女人的眼泪,意
气风发地快速说着我有些听不大清楚的台词,偶然间窜到我耳朵里的声音表面下
一幕,男人将会去做一件大事。旋即,男人搂住了女人的腰,当着全场观众的面
,直接轻而易举地撕破了女人的黑色晚礼裙,从礼服里面咬下了女人的蕾丝胸罩
和三角薄纱内裤,一瞬间满屋子里,全都是带着轻微咸湿味道的体香。
「我的天!现在在舞台上还能让这么演么?」我矢口问道。
但坐在我身旁的夏雪平却没有应答,她整个人都半躺在座椅上,看到这一幕
的时候,正伸出右手放在嘴边,用牙齿轻咬着食指,完全是她在遭遇到疑案时作
出的习惯性困惑状。
我再转过头朝舞台上看去,仔细一看,女人裸露着的会阴和乳房上,虽然在
大腿中间某一处凹凸不平的地方不断往外渗出着清澈粘稠的淫汁,但也不见半点
阴毛,而上面那两颗饱满的肉丘上居然也没有半片乳晕,她的胴体竟然是如同大
理石一般的青灰色,或者更贴切地说,这女人的身体根本就是一樽雕像。
紧接着,男人的身边突然多了一个身材魁梧、穿着黑色三点式泳装的火辣女
郎,在女人的陪同下男人前往舞台的正中央,此时一个穿着古罗马样式布袍的肥
胖男人笑眯眯的拉着火辣女郎的手,准备拽着他往相反的方向走,就在这一刻,
火辣女郎二话不说,抬起那条性感的长腿,直接对着胖子的裆部就把自己的膝盖
撞了过去。胖子闷咳了一声倒地,台下的观众哄堂大笑。
随后,在火辣女郎的陪同下,男人顺利地坐在了舞台正中央的高背长椅上。
一群穿着白色棉质内衣、身材依然惹火的性感女人半跪着围绕在男人的周围。演
了大半场的哑剧,到此刻,终于有了男人第一句台词——他清楚地说了一声:
「把布鲁图斯带上!」
到此,在听到「布鲁图斯」的名字之后,我才终于看懂这舞台上演的是什么
戏,只不过这剧怎么跟我读过的剧本好像演的不太一样呢?而且为什么马克·安
东尼要让一个性感大飒蜜来演?
更奇葩的是,当「布鲁图斯」被那群穿着白色内衣的女人押着走上台的时候
,那名扮演「布鲁图斯」的演员所穿的衣裳,居然是现役第五代秋冬季男式警察
制服正装。
「吾儿,亦有汝乎?」坐在长椅上的男人说道。他的声音竟然听起来有些耳
熟,但是比我听过的那个声音似乎更年轻一些。
「原谅我,凯撒!」那名穿着警服的「布鲁图斯」说道。
「——那么倒下吧,背叛者!」
于是在刹那间,那些穿着白色成套内衣的女人们,分分从屁股上面的位置掏
出硬纸板糊成的匕首,一起捅向了那个「布鲁图斯」——却没想到,纸壳做的匕
首,在刺到了那个「布鲁图斯」的身体上的那一刻,居然变成了无比锋利的钢制
匕首,而且迅速地把那个「布鲁图斯」插成了一个血蜂窝!
「杀人了!」
更令我惊愕的是,当那个「布鲁图斯」倒地断气的一瞬间,他的脸,居然变
成了佟德达的那张脸!
「不行不行!这么演不行……」
而接下来,那名「凯撒」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了我和夏雪平的身旁,我揉
揉眼睛一瞧,这演员不是我外公夏涛却又是谁!
「爸,你怎么在这?」夏雪平也忍不住惊讶地问道。
「嗯,你俩来啦?先等会儿,等完事回去了我再好好跟你俩聊聊——聊聊你
们娘俩儿背着人干的好事!你们娘俩儿可真行!真不嫌给咱夏家丢脸的……」外
公面目狰狞地看着我和夏雪平,这让对万事万物波澜不惊的夏雪平也忍不住全身
打了个寒颤。
面对如此气场强大的外公,我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好在他看不见的地
方,偷偷地抓住夏雪平的手,十指相扣,紧紧不松。
只见外公这边已经安排好,让那个穿着黑色三点式的女人推着一个用黑布挡
着的桌台走到舞台中央,然后他才心满意足地微笑着,转过身对着观众们说道:
「不好意思啊,各位,刚才出了点状况。现在我们继续:action——」
黑色三点式随着外公的号令,从桌台上把黑布扯下,哪曾想,那条黑布之下
,居然是一个襁褓中的可爱婴儿……
「倒下吧,背叛者!」
——这一次,这句话则由那些穿着白色内衣的女人们乱七八糟地吼出,而且
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只硬木制成的棒球棍。随着她们的七嘴八舌,棒球棍
如雨点一般,砸到了婴孩的身上,一瞬间,桌台上原本还吸吮着拇指的婴儿,立
刻血肉模糊……
「不行,还不是那个意思……」站在我身边的外公叹了口气,低着头捏着下
巴思考着……
但他的目光,慢慢落到了我的身上。
「你上。」
「啊?」顿时,我浑身上下都跟被热水淋过一般。
「」啊「什么?你上!」
「爸!你不能这样!」
「我说让他上,他就得上!家里没人能忤逆我!」
「你不能这么对我们,爸!」
「你们俩还是不是夏家的子孙?母子俩作出了苟且之事,还想不听我的话?
难道你们两个想继续让夏家蒙羞吗?给我上!」
我握着夏雪平的手,心慌到了极点。
我本来一点都不想起身,可此刻的我双腿如同不听了使唤似的,直接不管不
顾地往舞台上走,甚至我都把夏雪平的胳膊从她的身体上扯了下来……
而舞台上,那群衣着暴露的女人们的五官,在我踩上舞台地板上的一瞬间居
然散落了一地,而她们每个人的手里,则都多了一条沾了鲜血的铁丝……
我大口大口喘着气,一不留神,左臂的肘关节还撞到了茶几边沿磕到了麻筋
。疼痛无力之中,我捂着胳膊转过身,从茶几上拣起手机,此时此刻已然是差三
分钟就到正午十二点。实际从舞台上演的那出剧跟莎士比亚的原剧本不同的时候
,我就已经意识到自己所看到的、听到的跟现实世界绝对有所出入,但不知道为
什么我在刚刚那一刻就是醒不过来,结果搞得我现在在这一刻,脖子上那条勒痕
仍然在隐隐作痛。
我拿起桌上仅剩的面巾纸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掀开被子起了身,不经意回
过头,双眼差一点就被白浩远那副正被一双修长赛白杨、笔直似竹筷的美腿紧紧
勾住的粗糙屁股,以及胡佳期有些略平坦的如两只肉包子一样的乳房、颜色深如
芝麻丸子一样的乳头还有那雪白的躯体晃瞎了眼……不过说起来,胡师姐的身体
真的好白,简直白如灯光,白的不见任何血色,让人怀疑她是不是有些什么先天
性的生理缺陷;而且她似乎天生就是个白虎,阴阜上不仅一根毛都没有,还光滑
无比,但正因如此更让我联想到刚才自己做的那个梦、在梦中那樽被外公亲吻过
的会动的女性大理石像,所以我此刻对于胡佳期的裸体一点邪念没有,反倒是多
了一份恐惧。
「啊!——秋岩!」头发散开的胡佳期见了我,那一秒钟之间也立刻花容失
色,勾着白浩远身体的双腿反而紧绷得更加厉害。
这档口,捧着胡佳期胸脯,在她身下耕耘的白浩远惊恐地回头看了我一眼,
但听见「噗嗤」一声微弱的响动,白浩远浑身都抽动了一阵,随即口中忍不住哼
唧了起来……
男人在射精的时候如果受到过度惊吓,搞不好性功能怕是会出问题,已经在
原地捂着眼睛僵了七八秒的我,连忙溜进了洗手间。
「我说你们二位!我……」我尴尬地大口喘着气,囫囵洗了把脸又漱了一下
嘴,接着背着身子走回到沙发边,最终仍忍不住叫了声道,「起码盖个被好吗!
」
「不好意思啊,秋岩……」
「啊呀,行啦行啦,知道你们俩情到浓处、抑止不能,别啰嗦了。待会儿你
们完事儿了记得帮我锁门。咱们手头还有案子呢!」我挡着半边脸回到了沙发边
上,然后把寝室的钥匙朝着卧室里的地上随意一丢,拎起自己的大衣就往外走。
「唉!等一下秋岩!」就在我准备拧动门把手推门而出的时候,白浩远突然
叫住了我。
「哎呀……唉!」白浩远的话音刚落,胡佳期也跟着很难为情地感叹了一声
。
「又怎么了,我的亲姐亲哥?」我站在门口不耐烦地问道。
「秋岩……那个,你……你先过来一下行吗?」白浩远的语气,似乎也饱含
着无比的尴尬。
「啊?」我的双脚就像是被人在原地粘了一圈胶水一样,「我……过去?干
嘛啊?」
「羞死人了!他……」胡佳期支支吾吾地说道,「他拔不出来了……」
我整个人瞬间心态崩坏了。
「是被我刚才吓得,对吧?」
「秋岩……那个你赶紧过来一下吧!」白浩远的声音已经开始有些发抖,「
你得帮帮忙了……」
我听着他俩的喘息都开始加速,并非是先前受到性刺激那种,而是似乎是因
为紧张加痉挛导致的过呼吸,再这样下去,估计这俩人都有可能昏厥甚至休克。
我不想让他俩继续慌乱下去,只好硬着头皮站到了他俩面前。于是,二人的裸体
彻底暴露在我的眼前,尤其是胡佳期这副山竹果肉似的身子上面,还早早就撒着
一股尚未干涸的精液,而且那光洁无毛微微隆起的白虎阴阜随着胡佳期紧张的呼
吸节奏轻轻起伏着,稍稍被皱纹笼罩的乳房因为受到痉挛和惊吓轻微地抖动,而
且那两颗黑葡萄,在见到我的那一刹那似乎更加挺立。再这样的画面刺激下,任
何一个男人怕是都无法自持,我的阴茎便自然而然地不听内心的告诫在胯下撑起
了一个小帐篷。
「秋岩的……好大!」胡佳期隔着裤子看到了我的肉棒轮廓之后,本来就羞
红的脸颊更似醉了一般多扑上了一层赤醺。
「是的,比我的大……所以得他帮忙嘛!」白浩远既紧张又痛苦地说道,而
且从语态到眼神里还对了一分醋意,不过他的身体比胡佳期抖动得还厉害,脸上
也开始变得煞白,所以这分醋意也稍纵即逝。
「你们俩要我干嘛?——哈?等会儿!」我一边说着一边咂摸着刚才他俩的
简短对话,接着瞬间顿悟,「你俩不是要我……」
「没办法啊!秋岩!我的老二现在好像是抽筋了,佳期那里似乎也有点变形
,就像掐住了我那玩意儿一样!……而且,你这一晚上是睡得死死的,我俩就睡
了俩小时,之后一直……一直做来着……但是现在她的屄穴里面一点水儿都没有
了,就跟拔火罐似的,干用劲儿我就是抽不出去!你说现在就你在我俩身边,而
且还就因为你刚才吓我一跳,给弄成这样的,不找你我俩还能咋办?」
「不是……我……」我的脸上也开始发烫,而且他俩怎么就把这事情赖上我
了,我还觉得心里不舒服呢!一时间我的舌头也跟失灵了似的,口吃着说道:「
那……你……你俩身体……你都那么了解她了,你自己……你自己用……你想办
法你刺激刺激不就湿了么……」
「我试了啊!没有用!我现在也疼得要命!」白浩远满头是汗,说着说着都
快哭了。
「不是,那我能怎么办啊?」
「秋岩……」胡佳期脸色扑红着,又似羞耻又似挑逗一样轻咬着下嘴唇,一
边说着还一边忍不住看向我的下体,「你不是硬了么?现在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哎呀!我说不出口!」
胡佳期到底还没有那么开放,于是她也很痛苦地把脸别到一边,用双手捂着
自己的脸欲哭无泪地叫着。
白浩远皱着眉头,印堂发绿地说道:「那个……佳期屁眼里面那儿,有个地
方是她的敏感点……」
「胡闹!」我红着脸,立刻转过身去。
「秋岩,你就帮帮忙,把裤子脱了……反正之前我和佳期对你也不好,你就
跟佳期做一次肛交,就当给你赔礼了;佳期也是个大美女,你跟她做了,就算是
插她的屁眼,你也算占了便宜了,行吗?」白浩远还真是说一不二,话刚说完,
自己就扳着胡佳期的身体往侧面一倒,抱着胡佳期的屁股让她以女上位坐好,而
且还硬着头皮主动帮着掰开胡佳期的屁股。
「我说你俩自己不也长手指头了么?你俩自己去弄一下不行?」
「我俩……我俩都扣不到……」胡佳期也横下了心,把双手从脸上拿开。
阳光从窗外洒进房间里,胡佳期娇嫩的肛周软肉,在金色的阳光中一张一合
着。我着实忍不住,又回过头去,欺骗着自己,实际上贪婪着用目光侵略着胡佳
期的每一寸肌肤。
「秋岩……就帮姐一把……姐其实也挺喜欢你的,你要是不嫌弃姐……」胡
佳期红着脸说道,说到最后,她的双目中流出了两行清泪,但同时,嘴角却带着
她自己可能都意识不到的淫荡微笑,「姐以后……也可以给你……」
我紧闭着双眼,冷静地让自己只想着一件事、一个人:夏雪平。我不能背叛
夏雪平。
白浩远听了更加醋意大发,但深呼吸了三下后,他却宠溺地说道:「佳期,
你愿意的话也行……反正以前跟老聂……」
「行啦!都总说我何秋岩最浑不吝、最爱闹,你俩才是真能闹!明明前两天
还并不打心眼里看得上我,今天就想让我做连襟了?你俩也是真行,昨天明明都
累成那样了还有力气干这事情!被我吓到了能赖我啊?再者,你俩总说自己爱对
方爱得海誓山盟的,我有多大脸能干出这么趁人之危的事情?」
被我吼了这么一通,两个肉身相钳住的人似乎都冷静了许多,而且我自己裤
子里那不安分的小兄弟也跟着冷静了许多。
我想了想,拿出了手机。
「唉,秋岩你干嘛?」白浩远一见我拿出手机,更加慌张了。
「我给薛警医打电话!又不是拍照片!就这么信不过我,刚才还要我……还
要我」欺负「佳期姐呢……」我努力让自己愤怒着,以求压抑住自己不应该产生
的色欲,「薛警医那儿有不少乱七八糟的药物,我想看看他那儿有没有能让肌肉
松弛或者让阴道括约肌扩张的药剂。如果有的话,直接给你俩扎一针不就行了吗
?」
「哦,对哦……怎么没想到……」胡佳期羞涩地搂着白浩远,把自己的头埋
进了他的胸膛和自己的长发中。
「没事、没事……」白浩远紧紧搂着胡佳期的雪白身体抚慰着她,又连忙对
我说道:「那,秋岩,你快着点打吧……要不然下午真没办法上班了……」
「打着呢!」
结果我电话打了三通,薛警医却都没接。
重新把电话揣进口袋里,我捂着眼睛站在原地努力开动脑筋,突然想起以前
自己在某次跟那帮一起「吃大锅饭」的人在校外下馆子,酒足饭饱之后,有位兄
台讲过自己曾经出现过类似的情况,于是我豁然开朗,立刻让白浩远努力站起身
,尽量把胡佳期抱起来。
「这样……然后呢?」白浩远此刻虽然把胡佳期整个人都抱了起来,但双腿
已经在很明显地抽搐着。
「撑着。胡师姐你也尽量盘住白师兄。你俩都别动。」
随即我快速冲进洗手间,从盥洗池下储物柜里找出了自己许久未用的塑料盆
,接了满满一盆温度稍微有些刺骨的凉自来水,然后快速地跑回屋子里,一盆凉
水对着两个人从头到脚猛地泼了下去。
但听见微微的「噗叽」一声从两人的身体结合处中传来,白浩远立刻将胡佳
期湿漉漉的身体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轻轻地往后一退,那条已经瘫软萎缩且近
乎没有血色的阴茎立刻从胡佳期的阴道里缓缓退出。
「出来了!」
「啊!好痛……浩远你慢点……啊……天啊,终于舒服了……」胡佳期脸上
又喜又羞,又是感激又是惊吓,此刻也不遮挡自己的脸或者胸脯,立刻转过颤抖
的身体对我道谢:「秋岩,姐姐谢谢你啊!真的是……」
「行了吧,这下没事了。地毯和床垫先湿着吧,把暖风开着就行。你俩快着
点收拾自己吧,还有案子呢。」
「那秋岩……今天这事儿……」白浩远捂着自己的「传家宝」,吞吞吐吐地
问道。
「我就当没发生过。我先去吃饭了,饿了。」
说完,我立刻逃离了现场。
此时此刻,我其实并不在乎白浩远和胡佳期刚刚在我的卧室里到底做了几次
性爱,我不在乎胡佳期的身体有多么苗条柔软,我也并不在乎手头上这个案子,
我最想做的,是给夏雪平打个电话。
「喂?」
「喂,秋岩……怎么了?」
「那个……呵呵,没啥,就想给你打个电话跟你说说话。」在电话接通的这
一刻,我又想起昨晚最开始对她的怀疑来,于是自己一时之间满身满心的都是羞
怯和愧疚,但同时也为自己就在几分钟前战胜了内心的色欲而稍稍有些自豪。
「哼哼,想我了啊?」
「嗯。」——夏雪平的声音,怎么听起来似乎有点虚弱的样子?——「你怎
么了?说起话来怎么没精打采的?」
「啊?……有、有么?」被我这样一问,她又突然有些紧张。
我仔细一听,电话那头传出了一个声色尖细、态度极其恶劣的声音对另一个
人喊道:「2051!2051!快这点儿啊,这边都等你呢!磨蹭什么呢?还
检不检查啦?」听起来,夏雪平应该也是在医院。
「对啊,感觉听你说话轻飘飘的,有些没劲儿。」我昨晚知道她今天还得来
医院查关于「天网」的事情,但此刻听她在医院用着这种说话的语气,我的内心
还是感觉到十分的不安,「夏雪平,你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病了?觉得哪里不
舒服?」
「我……」一阵短暂的局促过后,夏雪平很明显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恢复
了些许气力说道,「嗨,我肚子有点疼。昨天晚上也不知道怎么睡得,被子好像
没盖好,凉着了;刚才我还去了好几趟洗手间呢……」
听着她这样一说,我立刻联想到了美茵给我传来的那几张照片。听起来,昨
晚夏雪平若不是后来又喝了点酒就是吃了含有安定成分的药物,另外从外省回来
之后这几天她一直没休息好睡得太踏实,结果被美茵这小坏丫头捣蛋把她的热裤
给扒掉了。我心说,你睡觉被子不盖好、又没穿裤子,可不是容易肚子疼?想到
这,我顿时忍俊不禁。
夏雪平也听到了我的笑声,对我轻声笑着抗议道:「喂,我说小混蛋,妈妈
就不兴闹肚子啊?我闹个肚子你还笑我!我平时可真是惯着你了!」
「嘻嘻,我只是没想到堂堂冷血孤狼大人居然也会闹肚子,还挺可爱的。」
夏雪平一听,又喜又恼又困惑地说道:「你是怎么把」闹肚子「跟」可爱「
挂钩的?我有的时候还真是不理解你的脑回路!」说完,夏雪平突然又沉默了起
来。
我也不知道电话那头突然发生啥了,只道是她又觉得不舒服,于是对她说道
:「那个,你看看医院走廊里有没有卖热饮料的?一般医院餐厅的水吧里应该有
吧?你去买点热乎的喝点。实在不行,买一罐果汁然后用热水泡一下再喝,肚子
可以舒服一些。」
「嗯,我知道了。」
「要不,我现在去开车去医院找你?」听着她的声音,我还是有些不安,而
且这种微妙的不安正在被逐渐放大。
「不用了……」
「要么我还是过去一趟吧,我送你回家。」
「哎呀,真不用啦!我开车过来的呢,你来给我送回家,我车放哪?」
「暂时留在医院停车场呗,实在不行我就先把你送回去,然后我再打的士去
医院把你车子……」
「好啦,真不用了。」夏雪平说道,她的声音似乎也恢复了十分,「我就是
闹个肚子而已,我能照顾好自己……我都这么大人了,而且,我是你妈妈。」
「哦……好吧。」她既然如此说道,我也没理由再坚持,但是几秒钟之后,
我却总觉得她最后这半句话,听起来似乎冰冷无比。当然,也可能是我太过于敏
感了。
「那个……你中午吃了么?」夏雪平想了想,转而对我问道。
「唉,别说中午,早上都没吃呢。我这会儿刚醒。」我对她说道。
「」熬大夜「了吧?」警局这边的俚语,跟演员行当一样,也管这种在夜间
高强度的工作叫「熬大夜」。
「嗯,昨晚回局里之后,发生太多事儿了:又是抓人又是见了政客、又是媒
体的,萧睿龄昨晚还来了,完事之后我还见着南港洪兴社的人了,后来又救了一
个关于这个案子的证人,然后我又去民总医院待到后半夜……等昨晚睡下的时候
都四点四十多了。这一宿真够人受的。」
「嗯,反正」熬大夜「之后,有十小时的休整时间,你要不要再去休息一下
?你寝室钥匙不是还没还给总务处么?」
一提寝室,我立刻又想起屋里现在还有对儿公鸭母鹅正裸着身子裆对裆,短
期内我是实在不愿意再回到那个房间了,但我也真不好意思跟夏雪平直说,哪怕
我俩是有了夫妻之实的母子。所以我只好说道:「唉,不用了,我都睡得差不多
了,而且现在肚子里也有点空。」
「那你就去食堂吃东西吧,吃点热乎的,吃点热汤面:那家酱肉面就不错,
多撒点榨菜辣椒肉末,你不是最爱吃的么?还有越南牛肉粉,暖暖胃,别凉着自
己。」夏雪平温柔地嘱咐道。
「好,我知道啦。你也好好喝点暖胃的。」
接着,夏雪平那边又沉默了。
我还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夏雪平?你真没事吧?」
「嗯?我真没事啊,就是有点闹肚子……呃……你怎么啰啰嗦嗦的?」夏雪
平很明显地、有些吃痛了一样沉吟了一声,接着又似不耐烦地对我问道,「你给
我打电话来,还有别的事情吗?」
「没有……其实……啧,怎么说呢?还是有的吧。」我也不知道如何组织我
自己的语言,「那个……我就是昨天晚上做噩梦了,然后突然想起来我小时候在
外公家的一些事情。」
「外公家?怎么了?」
「外公是……我没记错的话,他是不是特别喜欢凯撒这个历史人物啊?尤里
乌斯·凯撒?我记得他还有三个版本不同的凯撒传记的藏书。」
「你外公……他喜欢很多历史人物的,确实很喜欢凯撒,而且还喜欢莎士比
亚写的那部剧。我倒不是很感兴趣,你要是问我这些,我真不大清楚哩。」
「哎呀,我不是想跟你探讨历史,」我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记不清是
谁了,是外公还是舅舅,是不是曾经总把有一句话挂在嘴边上——」布鲁图斯也
应该被人「……唉,原话怎么说来着?」
「是」布鲁图斯也应该尝尝凯撒的痛苦,背叛者应受尽利刃穿刺再入地狱「
?」夏雪平完整无误地重复出了这句话。
「对!就是这句话!」
「这句话跟凯撒传记或者莎翁剧本没有关系,这是你外公看过但丁的《神曲
》之后说的话。」夏雪平的语气突然阴沉了下来,「后来……你外公过世之后,
有一阵子你舅舅……你舅舅也总说这句话。」
我轻咳了一声,深吸了一口气,虽然这只是个无伤大雅的假设,但若是真的
说出口——尤其是跟夏雪平说出口,我的心里还是产生了一种毫无由来且莫名其
妙的紧张和压抑感:「夏雪平,我昨天做梦,梦见这句话了。当然我知道做梦这
件事是有点没啥逻辑的事情,但醒来之后,我不知道为啥,就这么点时间里头,
我总是……呼……我总是能把这句话,跟佟大爷的死,还有我舅舅舅妈收养的那
个孩子的死,联系到一起。」
夏雪平那边,一下子彻底安静了。
「我是瞎猜的啊,我只是用潜意识和这个噩梦,把这句话跟现实一些事情强
行联系在了一起。」我依旧壮了壮胆子说道,「但你不觉得,佟大爷的死也好,
」天网「干掉的其他离退休的老警察也好,当初那个被舅舅收养的孩子也好,他
们的死法,都太有仪式感了么?明明一枪可以解决的事情,为什么偏偏要用刀子
或者钝器?如果行凶者是专业杀手,难道想的不是把活儿做得越利落越好?他,
或者说他们,难道不怕把作案现场弄得过于混乱、结果反而让自己在现场留下什
么蛛丝马迹?」
电话那头的夏雪平,嘴唇相互碰了一下,似欲言又止,紧接着她叹息了一声
,陷入了深思。
我知道她肯定会难以接受我这种猜想,因为实际上,如果更直白地多说一句
,我这完全是在把佟德达的死、舅舅舅妈和他们收养的那个婴儿的死,以及那些
看似平白无故被杀的离退休老警察们的惨剧,或许还有我昨晚差点被人勒死的事
情,全都跟外公说过的一句话,或者更明确地说,是跟外公的一个意志直接画了
一条连线。这件事情对我自己而言也是有些荒谬的,因为虽然外公已经离世多年
,但是我从小到大受到夏雪平的影响、以及每次听到父亲提起外公的时候仍然都
是满眼的敬畏,外公那模糊的形象和他简单却隐隐带着铿锵有力气场的名字,早
已经成为了我自己的道德标杆。直接把他的名字和谋杀画上一条连线,完全可以
说是大不敬、大逆不道。
更何况不说别的,外公的骨灰都已经埋葬多少年了,若说他跟佟德达的死可
以直接挂钩,说实在的,我都觉得我自己是不是忘了吃药。然而就因为刚刚那个
梦唤起了我记忆深处的一些东西,这种可怕的念头依然像一滴落入清水中的黑墨
一样,继续在脑海中向着四处蔓延扩散。
我本以为夏雪平也一定会对我的胡思乱想质疑一通,却没想她语气冷静地对
我说道:「嗯,我明白了。等一下我就准备回一趟老屋,先去看看再说。」
「老屋么?需要我陪你回去不要?」说起来,夏家的祖宅还是清末时期的宅
院,东边毗邻徐世昌总督府和谢介石公馆,现在这两个地方,一个是Y省作家协
会的总部、也是东北作家群纪念馆的所在地,另一个则是光明路第五小学;往南
则与省政府隔了三条街区,所以那里的治安还是不错的。但在我的概念里,自从
舅舅舅妈带着外婆搬家之后,祖宅就一直没人打理照料,毕竟是低砖矮瓦的,可
别再里面遇上什么意外情况。
「这你就不用管了,我自己一个去可以的。而且老屋的钥匙,我也一直在拜
托光明路分局的同事帮忙保管,我进屋的话还需要找他们陪我一起呢。」夏雪平
冷静得有些冷酷,但是说话时候依旧是没有多大力气的。
「哦,那样的话倒还好。」
我听着电话那边的她深吸了一口气,而且即便这医院的走廊里总有悉嗦的嘈
杂,电话那边依旧传来了熟悉的硬皮鞋底踏在地砖上的清脆声音,于是我便知道
她应当是站起了身。
「你不用管我了,你不是还有案子么?认认真真查案吧。你以后工作的时候
,尽量把心思都放在案子上面,别分心来管我怎么样。」她又用着疲惫而冰冷的
语气说道。
「哦,我知道了……」而此刻的我,就像是在不经意间做错了什么事情却不
自知一般,站在冬日与冷风职中,稍稍有些不知所措,「夏雪平,你……你是不
是有什么心事啊?」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五秒。
接着,夏雪平语气冷淡地说道:「什么心事?我只是拉肚子了……我现在有
点没力气。我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别分心开管我怎么样……我知道你关心我。」
说到后来,夏雪平的语气也终于回复了点温暖,但她又沉默了片刻,不过这也让
我相信这可能真是腹泻闹腾的。
「我就是忍不住想关心你么!」于是我也找到了机会跟她隔着电话撒娇,「
唉,你看这事儿弄得!要是你被国情部借去、咱俩能一起来上班该多好……」
「别发牢骚了,好好去吃饭,吃完饭好好工作。我不耽误你时间了。挂电话
吧。」夏雪平说完,也不等我跟她道别,就已经挂断了电话。
她的身体素质向来很好,铁打一样的女人,肚子说疼就疼了起来,而且刚刚
跟我通话的时候,一会儿似乎很高兴一会儿又突然很冷淡,一会儿有些怅然若失
一会儿又对我爱意满满,她现在的心情竟然如此反复无常;再加上她已经快一个
月没用卫生巾和卫生棉条,似乎是一直都没来月经,我思考片刻,怀疑着她是不
是正在经历着更年期。
都说更年期中的女人最可怕,而我和夏雪平的母子之恋偏偏开始于此。不过
我还听说,如果女人在更年期中被照顾得很好的话,其实这些可怕的情绪和行为
都会得到缓解,而且这个女人从生理到心理也会变得更加年轻。看来如果我晚上
没事的话,应该在家好好陪陪她。我觉得我倒是有信心,可以用自己对她的爱,
从生理到心理都把夏雪平照顾得舒舒服服的,嘻嘻!当然,我和她之间已经有了
床笫之欢,感情上我和她也很稳定,我现在最需要做的,是分担一下她的精神压
力……
——唉,不过夏雪平也才刚刚到四十岁啊,四十岁就开始更年期,这是不是
稍稍早了点?
也可能是我想多了,可能她最近就是因为疲惫,外加被「天网」、被外公生
前死后留下的这些谜团、再加上那些离退休警察们的命案给折磨的,所以才会如
此的情绪化……反正无论如何,看来只要我有时间,就必须多陪陪她。
这样一边想着,我一边来到了食堂。刚一进食堂我便觉得气氛有点不大对劲
,首先在12:23分这个时间里,往常食堂里面,不至于说人满为患,但至少
很多情况下两个人聊天的时候都需要大声说话才能让对方听清,但今天似乎却少
了将近两百人,于是用餐区里显得并不那么嘈杂。
其次,当我一抬起大门口的厚棉门帘,走进食堂之后,食堂里一时间从距离
我最近的新来的财务处女实习员警,到大老远正在收拾泔水桶的情节大叔,几乎
所有人都在看着我。上一次我接受到如此「热烈」的目光欢迎仪式,还是在夏雪
平跟艾立威的「喜糖」被白浩远他们几个送得全局上下都是的时候。
紧接着,两个明显十分稚嫩、走起路来样子拘谨、看人的时候眼神里还带着
万分的小心翼翼,举手投足间显得比我还青涩的西装小正太走到了我面前,煞有
介事地对我先敬了个礼,又开口道:「长官,您就是重案一组的何秋岩代理组长
,是吧?」
「正是。」对方向我敬礼,无论对方是什么警衔、什么时候入职,我都得回
礼。回礼过后我便问道:「请问找我有什么事?」
「麻烦何代组长跟我们走一趟吧。」哪曾想这俩小孩也不说什么事,开口就
要我跟他俩走,并且不由分说还动了手:不等我反应,直接在我的左右各一个,
开始用着警校最基础的擒拿法攥住了我的手腕,说着还要朝我的肱二头肌摸上来
、企图按住我的肩膀。然而这俩孩子忽视了一个问题:他俩每个人的身高可能都
不超过一米七五,而我的身高却有一米八七。
于是我只轻轻用力,双臂一弯,便轻而易举地挣开了这俩看似人畜无害的正
太的控制:「干什么!你们是哪个部门的?到底要我跟你们去干什么?不自报家
门、也不说事儿,上来就像摁住我?你们这俩小孩也太不上道了吧!」
被我如此训斥一通,两个正太原本凌厉的目光竟然立刻耷拉了下来,另一个
一直安静的孩子立刻颤抖着嗓音,惶恐地说道:「我……我们俩都是风纪处的实
习警。是我们上峰要求我们这么做的……我们俩也是按命令办事!」
「嗬,原来是风纪处的,我他妈还以为是安保局的呢!」看着他俩一会儿盛
气凌人一会儿怂如两只受惊吓的松鼠一般,再加上我一听说他俩是风纪处的,我
忍不住笑出了声,但随后我立刻想起昨晚许常诺跟我说的话,心里面突然又有些
不舒服。我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这群围观着我的人,依旧停着筷子、放下汤勺
,有所畏惧却又有些期盼地看着热闹,心中便是更加的不快。「也不打招呼,上
来就想摁住我,谁让你们这么做的?」
「何学长,这是咱们职责所在,你不用吓唬我们!」最开始跟我开口说话的
那个小正太壮着胆子对我说了一句,接着又轻咳了一声,对身旁那个弟弟小声问
道:「咱们的代理处长姓啥来着?」